胤祥趕到乾清門的時候,只見到胤禵得意洋洋地登上臺階,他整了整衣裳,正準備也尋個稟報江南一案的藉口跟進去的時候,小郭公公卻從次間裡猛地沖過來,攔在他跟前。
“郭諳達。”他俊眼修眉本身就很叫人喜歡,又很有禮地拱了拱手。
梁九功因皇太子胤礽一廢的時候被萬歲爺治了罪,他那時雖在圈禁,也有所耳聞,眼前這位年歲尚小卻鬼靈精似的小郭公公可謂是名正言順的禦前第一奴才,這份客套他把握得剛好,“許久不見,聽說郭諳達萬事順遂。“
“十三爺啊,”小郭公公很高興,“您這是剛打江南迴來?”
胤祥點了點頭,“今兒急著跟萬歲爺稟告,未能把薄禮帶上,明天我就遣人給小郭公公送去。”
小郭公公眼角笑成了貓咪的胡須,“十三爺也太客氣了。”
胤祥作勢要往裡邁,小郭公公卻朝閣內看了一眼,輕輕朝他搖了搖手。
“萬歲爺氣不順呢,依我說,您還是別進去了。“
胤祥頓了一下,“十四弟說的事,是否與十三福晉有關?”
小郭公公面上露出一絲為難之色,他朝內看了一眼,然後拉了拉胤祥的衣袖,兩人到了西次間外的廊下,小郭公公方斂著聲氣兒說:“我也就聽了一耳朵,大概是十三福晉的真實身份與前蘇州知府常文韜有關,十四爺求萬歲爺明查,說是怕她存了壞心思呢!”
他看著胤祥,臉上一點兒詫異的表情都沒有,不由睜大了眼睛,“十三福晉的事,您都知道?“
“都知道。”胤祥不動聲色的頷了下首。
“十三爺,要奴才我說啊,您上回圈禁那事,萬歲爺多少是存了點愧疚的,”小郭公公語重心長,“可您也別拿萬歲爺當老糊塗,他心裡門兒清呢!倘若那十三福晉真有些什麼,您還不快跟她劃清界限,該休的休了,該送官送官……”
“小郭公公,您的好意我心領了,”胤祥垂著眼打斷他的話,“十三福晉的事我都知道,她是我在這世上遇見的最好的女子,汗阿瑪從來不是不辨是非之人,我想……”他慢慢抬起眼,注視著天邊淡青色的雲際,“我想…….她姓甚名誰,她的父母是誰,她從哪兒來,真實身份是漢人還是旗人,是功臣之女還是罪臣後代,對我來說,都不重要了。”
他朝小郭公公點了點頭,然後背起手,朝著乾清宮外巨大無邊的漢白玉廣場上走去。
風煙俱淨,天地共色,他生長在這蒼涼的皇宮中,此刻經歷種種方才明白,在權力與慾望之外,這天地之間有一種最純粹的感情。叫作|愛。
大概是看在她仍是十三福晉的顏面上,從橫塘來京的一路都坐馬車,有時在船上,也跟她分了間舒適而狹小的艙房,只是那房間的窗戶必然又高又小,爬也爬不出去,房間門口也站了四五個體型彪悍的大姐大姨,都穿著官服,神色很嚴肅,一看就是八阿哥培養出來的好鷹犬,除了一日三次給她送飯加換恭桶,連話也不同她多說一句。
這一路雖然沒耽擱,卻也走了八九天,妙玉其實無聊得緊,她甚至希望那個神色陰鷙的老八和總是玩世不恭的老九喚她出來嘮嘮嗑,好讓她這個擁有知曉結局金手指的人來採訪下奪嫡失敗者的心得體會,順便透露透露她到底犯了什麼事兒。
可是他們兩位大爺就像把她忘了似的,船艙隔音很差,妙玉偶爾能聽見兩位大爺帶著幾個手下在甲板上摸一下午牌九,添酒回燈重開宴到大半夜,也不願撥冗給她透個底。
終於咣當一聲,船行至碼頭,她又被裝進了馬車裡,一路顛簸著送到了一處牆很高的院中。
這裡場地不大,和養蜂夾道有幾分相似,但是比養蜂夾道要氣派許多,正堂設著長案,有名老者歪在後頭的八仙椅上打瞌睡,看著八阿哥九阿哥領她進門,才一股腦兒爬起來問:“就是她呀?”
“大宗令好愜意啊,”八阿哥隨意地拱了拱手,“就是她,十三福晉兆佳氏,或者別的什麼名字,汗阿瑪口諭,先把她關在大宗令這裡,後頭汗阿瑪要親問的。”
“哦,”那個叫大宗令的老者走上來端詳她,“小姑娘面相很好,老十三這小子倒是有福氣,聽說他圈禁那會,你也是陪著的?”
最後一句話是沖妙玉問的,她很甜地沖大宗令笑了笑,點點頭,聽到背後九爺一聲憤懣的冷哼。
其實方才那兩句話,妙玉已經明白了,老八老九兩位大爺稱呼這老者是大宗令,又要把她關在這裡,想來這裡就是傳說中讓小燕子和紫薇吃了很多苦頭的宗人府了。
不過這位大宗令看起來笑呵呵的,似乎比容嬤嬤要好說話多了。
不過下一秒,這大宗令就打破了妙玉的想象,她想著自己貴為福晉,怎麼著也得給她弄一間像樣的單人房吧。
“好丫頭,好模樣,”只聽大宗令笑著稱贊了一句,然後瞬息收了臉色,“西頭的獄神廟還空
著,就請福晉上那兒待著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