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妃走得早她知道,宮裡這般遭遇的阿哥多啦,不獨他一個,萬不會因這件事而失魂落魄的,一定還有別的事,妙玉用探究的目光盯著燕小進,“燕諳達,還有別的麼?”
燕小進支支吾吾,“十三爺的確另託我一件事,反正我也瞞不過綠杯,”他搪塞不過去,又極少撒謊,只好和盤托出,“爺還讓我下月代去他趟江南,給.…….給.……”
“給常姑娘掃墓?“妙玉已經猜到了。
燕小進妥協地“嗯”了一聲。
自打妙玉被掃地出門,便撂下狠話,再不踏進姑蘇常家一步,然後頭也不回地上玄墓蟠香寺去了,全然忘了自己在姑蘇常家墓園裡還有一個墓碑。
那墓其實是常家為了給大姑娘神秘消失而設下一個交代,因為對外一概說胡夫人去世,常大姑娘傷心過度,也跟著去了。墳是假的,便只能跟原配胡夫人的墓地一併兒建了個衣冠冢,而墓碑上的日期,大概是常老爺隨手寫的,能讓千裡之外的胤祥這麼掛心,倒也叫她有些動容。
憋住微微酸澀的眼角,妙玉瞭然於心地拍了拍他肩頭,“放心去吧,綠杯我替你照顧著。”
燕小進瞪大了眼,“啊”了一聲。
他一直知道福晉在常姑娘這件事上很大度,但沒想到福晉大度成這樣了,一點兒吃味兒的意思都沒有。
他忍不住替十三爺心疼起來。
又過了幾日,春風像侍女的短刀一樣,溫柔地刺透冬日的屏障,紫禁城和煦的陽光下,萬歲爺隨便尋了個藉口,遣官告祭天地、宗廟、社稷,授胤礽冊寶,複立為皇太子。
許是為了緩和皇太子與諸阿哥之間的矛盾,三阿哥胤祉亦被封為親王,十阿哥晉為郡王,九阿哥胤糖、十阿哥胤祹和十四阿哥胤禵都封為貝子,胤禩也複了貝勒的位置。
皇太子胤礽迎來了他人生中的第二個轉折,同樣是幽禁,十三阿哥胤祥卻彷彿被萬歲爺遺忘了似的,全然一語未提,棄如敝履。
萬歲爺心如鐵石,滿朝文武緘默不語,京城的天氣變得像人心一樣快,早日還一派深冬的悽苦模樣,今日大太陽一照,即便是到了夕陽西下的時刻,依然燦爛得叫人眼都睜不開。
剛掌燈的時候,胤禛穿著冬日的氅襖,從衚衕口下了馬,提溜著一壺竹葉青快步往小院中走。
滿京城風雨飄搖如今得以暫歇,雖然東宮主位又回到了胤礽手中,但是萬歲爺在早朝時點頭答應,將在京西暢春園之北建一座圓明園,賜予雍親王居住。
於胤禛來說,且算是個份量很重的甜頭。
然而順著破舊的青磚小道一轉,養蜂夾道的小院裡卻沒什麼不一樣。
“喝酒!”他把酒壺往桌案上一放,伸手拽走了胤祥手中的毛筆。
胤祥好脾氣地笑笑,抿唇看他,“四哥有喜事。”
胤禛嘆了口氣,“你還不能出來,對我來說,又有什麼能算得上喜事呢?”
他不想說,胤祥也不樂意多問,胤禛來得多,隨意慣了,就著小菜和花生米也能下酒,兩人你一杯我一杯,喝得有些傷感。
“上一回你我對飲,還是哨鹿前在雍親王府,”胤禛撫摸著額頭,有些傷感,“老十八還在。”
提起胤衸,胤祥就難受,“他們再玩心眼爭皇位,不該把心眼打到老十八身上,他…….他還是個孩子。”
胤禛捂著臉默不作聲,或許只有在他最信任的十三弟面前,才能流露出一絲不屬於野心家的脆
弱。
“四哥,我們喝酒。”胤祥頓了一下,重新端起了酒杯,似乎想借酒洗去這大半年以來的回憶。
妙玉去看寶釵的鋪子,回來的時候才發現這哥倆都喝大了,一個抱著院中老樹喃喃自語,一個蹲在水缸邊默默流淚。
她把守在院門口的燕小進喚進來,“怎麼喝成這樣?”
燕小進攤了攤手,“十三爺不叫勸,說他二人心裡苦,要盡興。”
妙玉扶著腰嘆了口氣,“成吧,四爺你送回去吧,要是一夜不歸,四福晉要著急的,我把十三爺扶回屋去。”
說罷,她一手攬起了那個倚在樹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