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寫能行麼?”綠杯問,“黃夫人會不會信哪?”
妙玉什麼也沒說,不過笑了笑,叮囑綠杯仔細送到大觀園裡,請賈府的下人跑這一趟。
只過了兩三天,黃夫人的回信就來了,只有八個字:囿於閨閣,如何相助?
看見這八個字,妙玉胸有成竹地笑了笑,雨忽的停了,夏日晚風吹來梔子香,叫人靈臺清明,她沒怎麼思考,提筆飛快寫下:我有一計,不知黃夫人可願諦聽?
半個月過得很快,雲翳漸散,天地洗刷一新,賈府先前的義學終於修葺得當,那些烏糟糟的少爺和學童們都從凸碧山莊搬回原處,大觀園裡安寧了不少。黛玉站在瀟湘館前抬頭看,天藍得很澄澈,似乎昭示著無邊的新生力量。
與此同時,黃夫人攜著幾幅手卷走進凸碧山莊,她和妙玉通了半個月的書信,那些關於閨閣裙釵之才能不該被如此埋沒的話語叫她心潮澎湃,彷彿遇到了難得的知己。
可妙玉的信中也說過女學改革的構思,雖然精妙,但著實過於大膽和激進,她從未見過這樣的想法,比如女子也能像男子一樣,讀書習字,入世做官,商場拼搏,戰場廝殺,比如女子還能比男子更勝,以柔克剛,以退為進,這可是亙古未有的顛覆,甚至很有些叛逆的意味。
她進一步敲邊鼓,在信裡問:賈府眾姊妹倒是很有些才幹,卻要如何將才能轉化為金錢,如何將這些叫女子們幡然醒悟的言論走出閨閣,散播於四野呢?
妙玉的回答很簡單,僅有女學還不夠,若是能在京中辦一間書院,請黃夫人牽頭,帶著眾姊妹們發揮專長,編寫書目教材,光是販書和授課兩樣,便能賺回很多銀錢,且書籍作為載體,也能讓這些想法走遍五湖四海。
黃夫人展信一看,連連點頭,這位十三福晉的格局想法果然遠比她開闊多了,於是按照兩人信中構思,將凸碧山莊一一佈置起來,等眾姊妹都聚起了,方笑道:“今兒雖是複學的第一天,但這些日子裡,我和兆佳福晉書信往來,竟有些新想法。”
她將手卷分發給眾姊妹,黛玉雙手接過,很疑惑地開啟自己手上的那張,竟是張空白的。
這是讓我自己去寫?黛玉不解地抬眸看向黃夫人。黃夫人似乎是讀出她心中所想,點了點頭笑道:“今日複課的第一件事,便是請各位姊妹將技藝一一謄寫下來,我這裡已有了十三福晉編寫的幾何原本和女科常識。”她揚了揚兩本裝裱好的書冊。
“黃夫人,我又不是兆佳姐姐,可沒有那麼些新奇想法,”惜春愕著眼問她,“我可不知該寫些什麼呀。”
黃夫人含笑道:“四姑娘很有些畫畫的本事,不妨就寫一寫如何挑紙,如何擇筆,如何調變顏料,繪畫當自何處入手,參考哪些先賢的作品,如何裝裱,價值幾許,等等等等。”
惜春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夫人這一說我才明白,竟還有這麼多可以寫的。”
眾姊妹聽了這話,便都在心裡琢磨起來,不過一會兒,都提筆在手卷上匆匆寫起來。
李紈擅女紅,雖不算精通,但勝在見識廣博,天下的花樣兒,竟沒她不知個一星半點的,而探春敏於書道,思來想去,選了些李易安、柳如是、薛濤、謝道韞的詩作,給巧姐兒那樣大的小姑娘寫了一本習字用的字帖,迎春畫了她時常思索練習的棋譜,而黛玉和湘雲自不必說,編了本詩作入門的選集。
書院開辦起來,一切都是新奇的,眾姐妹編寫的書目很快經黃夫人之手送入京城文人雅士之中,如同當初的講談社一樣,沒幾日就傳遍了四九城的每一個角落。
黃夫人雖是名義上的書院掌院,但每每遇到難以決斷之事,還得傳信到宮裡問妙玉的意見。可有時事從緊急,來不及等宮裡遞出信箋來,妙玉便為黃夫人選了個幫手。
這一日,黃夫人帶著探春和黛玉往書坊送手稿,從轎子裡出來,探春就跟在黃夫人身後連聲打聽:“今兒書稿能印上多少本?每一本要定多少錢?盈利幾何?”
黃夫人笑著說:“難怪十三福晉誇三姑娘有經世致用之才,可代我理書院雜事。我先前只道講談社請三姑娘任管事,是因為三姑娘工詩善書,原來三姑娘的才能卻在這一處啊。”
探春赧然地笑了,三人往書坊裡走,卻聽見遠遠大街上傳來一陣隆隆馬蹄聲響。
書坊老闆揣著手走出來,見黃夫人和黛玉、探春都扭頭往大街方向看,便笑道:“夫人不知麼?今兒是雍親王和十三皇子前往江南籌錢賑災的日子。”
黃夫人眉頭蹙起來,喃喃道:“江南,怎麼會讓他們兩去?那江南,可是八阿哥的地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