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耐著性子灌下去,她那夫君看起來酒量頗好,喝得不疾不徐,她到底是嗆著了,強忍著沒咳出來,氣卻出得大了些,帶著酒氣的甜香噴在胤祥的衣袖上,他沒有聲張,卻慢慢把衣袖抽了回來。
詫異的人這會輪到妙玉了。
她以為他是好相與的,可在這無比熱鬧的喜宴上,他表現得卻比初見那日還要冷漠。
歡喜落了空,妙玉有點受挫,擱下酒杯,那邊有宮女又過來給她換衣服梳頭發,她忽然明白了,對於她和她的夫君來說,這都是一場戲,必須得演完,她暈頭轉向的坐在床邊仍由旁人擺布,一時又是坐帳,一時又是攥金錢,還得吃長壽面,全忙完時都快到子時了,看熱鬧的人像潮水一樣識趣地散去,洞房裡終於只剩下她和胤祥兩個人。
“嗯,那個……”妙玉惶然地張了口,頭上的冠真的很沉了,她很想找個機會先把這套行頭脫了。
那英挺俊秀的十三阿哥卻站起身來,面容是朝她看過來的,眼簾卻垂著,盯著袍角的瀾邊。
“我不管你是怎麼變成了兆佳馬爾漢之女的,但我既然奉萬歲爺聖旨娶你為福晉,自會尊你敬你,與你扶持到老,”胤祥看起來很累了,還是強撐著精神,聲音很低,“可是有一件事,我想今夜就坦誠告之……我,我心裡頭有了旁人,她……”
原來是這樣,先前的冷淡這會有了解釋,他這樣坦誠,妙玉反倒釋然了。盲婚啞嫁嘛,她也沒指望這位十三爺能與她琴瑟和鳴,自己選這位夫婿的初衷,不也是圖他人好長得帥結局好嘛。
“我懂我懂,”妙玉很體貼地點頭,“十三爺心裡有白月光。”
“白月光?”胤祥頭一回聽到這樣的說法,有點愕然,不過轉念一想,那夜在牆邊與常姑娘說話念詩,不正切合著白月光麼。
“總之……我今晚會去書房過夜,”胤祥很快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口幹舌燥,拿起桌上的酒壺,往方才行合巹禮的杯中倒了半杯,一口抿下,語聲溫柔了些,“你好生歇著吧,明日還要到萬歲爺和妃嬪們面前行禮。”
“等等。”妙玉不知哪來的勇氣,忽然站起來,青嫩的指尖拉住他的衣袖,織金的衣料,出乎她意料的沉。
“……旁的也就算了,新婚頭一夜,還請十三爺歇在此處,”妙玉指了指外頭,廊廡下站著內務府的宮人,“叫他們知道了,我和十三爺裡頭外頭都說不過去。”
她生得纖細,說話也很溫軟,胤祥停住了腳步,衣袖傳來輕微的一點牽扯,讓他邁不動步子。
他知道妙玉說得在理,不像上次納瓜爾佳側福晉那會,這到底是娶嫡福晉,外頭來的人多多了,內務府也定要守上一夜的,如今一雙人影垂著頭剪在門上,肯定是不得出去住了。
胤祥四處看了看,暖閣裡只有一張喜床,床亦不算寬,錦被也只有一條,今夜只能同床共枕了麼?
其實他也不是誠心為常姑娘守著,畢竟人已經不在了,再多的愛戀和念想也終抵不過生死相隔。何況這十三福晉是好看的,美人展頤一如春花齊綻,不叫他生厭,若是沒有當年常姑娘驚鴻一瞥,他或許可以試著去敬愛上這個強加給他的女子。
可他不能,他不願離開心中常姑娘代表著的一方小小的幸福之地,更不願如此魯莽地交出身心,與這樣一個只說過幾句話、甚至稱不上認識的福晉共度春宵。
而且,這福晉是太子爺硬塞進來的。
“天兒熱,我在炕桌邊上坐著就好。”他最後下定了主意,將半側暖閣留給她,長短戧緙織的浪花立水一動,自己繞到屏風那一邊去了,在炕桌前找了一處涼爽地界,撐著頭打起盹來。
妙玉有些悵然,又有些慶幸,這樣也好,兩個人都自在。她坐在菱花鏡前,慢慢卸下外頭的吉服,換上月白色的薄紗中衣,翠鈿一一卸下,濃妝擦去,鏡中的面龐,是如此青春和美麗。
兩人都累壞了,屏風外漸漸傳過來略微深重的呼吸聲,大概是那人已經睡著了,她在床上躺下,卻無論如何都睡不著。
或許,或許她穿越到這個世界,只是為了拯救十二釵,命運讓她當個工具人,不需要感情線吧。
床邊小桌的燭火仍一閃一閃地燃著,朱紅的光,照出合巹杯上“九陌祥煙合,千裡瑞日月,願君萬年壽,長醉鳳凰城”的美好祝願。
新封的十三福晉支起上半身,垂下眼眸,吹滅了一屋並不存在的旖旎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