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尾細長,眼中渾圓,起伏間形成了柔和的輪廓。
人們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那麼擁有這扇角度圓潤的窗戶的主人,應當不會太可怕,唐雪年樂觀地想。
她漫無邊際地胡思亂想,直到嘴唇處傳來冰涼的輕輕叩擊。
唐雪年回過神,才意識到自己從剛剛起,就一直緊緊閉著嘴巴,像是一位不歡迎來客的吝嗇主人,或是打死不開口的革命烈士,用一種拒絕的姿態跟醫生抗爭。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拉起嘴角笑了一下,想表達自己沒有要阻礙他工作的意思。但是身體姿態卻不自覺帶有自我保護的僵硬和蜷縮,雙手也緊緊抓握著椅子把手。
牙醫先生隔著口罩,看了唐雪年一會,微微嘆了一口氣。
“不要這麼緊張,我們只是先做一個檢查,看看你的牙齒出現了什麼問題。”
跟嚴肅的表情不同,他的聲音很好聽,語氣帶著對病人的寬慰:“嘴巴張開。”
她只得從善如流。
於是冰冷的探照鏡便像一位陌生而禮貌訪客,探入了她的嘴巴,時不時翻轉一下,輕巧安靜卻兢兢業業地造訪著口腔的各個角落。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嘴巴逐漸發酸,唾液控制不住地持續分泌。
她覺得自己像一條被拋到岸上的魚,努力張大嘴巴喘息,只為多存留一些生命的氣息。
然而掌握她命運的人,卻遲遲不肯宣判,只是沉默地審視著。
終於,燈熄滅了。
法官開始宣讀判詞:“左下後出現齲齒,要補牙,平時要好好刷牙,特別是上曲面。”
唐雪年覺得脖子上懸掛的冰冷刀鋒短暫地移開了,忍不住做了一個深呼吸,慢慢坐起來,但接著又陷入了要補牙的持續苦惱。
牙醫先生公佈完診斷結果,便收回手中的工具,坐回桌前,說道:“一會先去拍個牙片,看下這個齲齒的深度,有沒有到牙髓,也可以看下智齒的情況,牙痛可能是多方面導致的。”
接著他看了一眼桌上日程表,確認了時間,繼續說道:“我先給你開一些止痛藥,疼的時候可以吃一點,兩天後來複查。”
徐棲看醫生只是檢查了一下,以為問題不嚴重,沒想到還得來一趟,便問道:“那這個治療要多久?”他擔心會影響到後續的書展程序。
“如果程度不嚴重,當天就可以補好,如果需要根管治療,時間會長一些,大概需要來兩到三次,一個月左右可以完成。”醫生評估道,接著他不經意地問道:“你是病人家屬?”
徐棲一貫地喜歡開玩笑,便說:“不是家屬,勝似家屬,算是半個監護人吧。”
他以為醫生要交代督促病人的注意事項,便積極表明態度:“醫生,有什麼不能吃,要注意的,都告訴我,肯定監督到位。”
但牙醫先生似乎沒有理解這個玩笑,只是公事公辦地點點頭。
唐雪年有些慶幸今天不用補牙,於是便也走到桌前,看牙醫先生在病歷本上刷刷記錄著。
他用的是一隻金尖黑管的鋼筆,筆鋒鏗鏘,有些力透紙背的意思,但是唐雪年卻覺得他寫得有些太用力了。
“候診期間如果有什麼不適也可以聯系我。”醫生遞過來一張名片,她探頭想看一眼,但徐棲接過去,和處方單一起放進了自己的口袋。
醫生看了看他們,低下頭去,緩緩蓋上了筆帽,“咔噠”一聲悶響。
拍牙片的過程倒是很快,十來分鐘便完成了拍攝。牙片也無需領取,會直接送到醫生處存檔,下次複診再來拿。
徐棲去停車場拿車,唐雪年在大廳等他。
她開啟自己的病歷本看了看,滿紙都是難以辨認的狂草,能認得出來的只有日期,因為是數字寫的。
她想如果自己真的病入膏肓,大概是無法單從病歷看出自己得了什麼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