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的是兒媳的汙名洗清了,羅府不必再為難了。而且有傳言說,新帝有意加封兒媳為大長公主,被她給推辭了,可見聖眷正隆。憂的是擔心多年的把柄,換到更厲害的人手中了。尤其是這段日子,見識到沈首輔的手段,更是讓他心驚肉跳,整夜都睡不著覺。
“去把妙兒從龍興寺接回吧先帝二十七天熱孝已守完,她該回府主持中饋了。”羅燧一臉疲憊地囑咐兒子。
羅擎雲猶豫了半晌,才吞吞吐吐地答道:“岳父大人前幾日得了傷寒,她已搬回郡主府了。過段日子,是她生母的忌日,他們全家人想一同祭奠一番。”
鎮國公抬起頭來,臉上不掩錯愕的表情。他沉默了半晌,把手一揮:“去吧就當你們新婚住對月吧替為父好生問候鐘探花。”
話雖這樣講,羅燧心裡哪有不明白,妙如為何不肯回來。
他後來又想了一想,反正按照大楚規定。公卿勳貴之家有三個月的孝期,兒媳作為皇家郡主,卻要服九個月的大功,接她回來也是在府中守孝,還不如冷她一冷,去去她的傲氣。
他最看不上兒子碰到兒媳時,那副妻奴的模樣。最近一段時日,也不知他整日在忙什麼,成天見不到人影。
得到父親的許可,羅擎雲像得到了特赦令,也搬到了郡主府,同妻子住在了一起。
“郡主,郡馬爺來了”春渚一聲通稟,將妙如從沉思中驚醒過來。
她放下手中的畫筆,起身迎出了屋。
羅擎雲走了進來,任妻子為他脫下外面的大麾。替他取下外套,妙如交給身邊的丫鬟收了起來,然後把人都打發到外間去了。
“在畫什麼?”他好奇地望過來。
“聽說我能畫沒見過的人,舅舅和明儼要我把亡母畫出來。”拉著他的手,妙如把對方引到案桌前,將半成品的畫作指給他看。
“怎麼畫出來的?”羅擎雲見到後,很是驚訝,不解望向妻子。
“還不是舅母,她非說表妹眼睛長得我母親。爹爹卻說明儼眉毛像,我是鼻子像,東拼西湊才畫成這樣一幅,誰知舅舅看了卻說不像……”妙如話家常似地倒給他聽。
“可能時間長了,舅父記不得了也不一定。三嬸還說,皇後娘娘長不像我母親,為夫反而更像一些。可能她日日見到我,習慣了就覺得我像母親了……”
“有可能,是聽說兒子像母親的多一些。”妙如抿著嘴唇笑道。
“胡說,明明兒子像父親,女兒像母親才對”羅擎雲反握著她的手,在耳邊輕聲說道,“我還想要個像你小時候,一樣嬌俏可愛的小女兒,什麼時候讓為夫如願啊……”
妙如怔忡片刻,粉紅的羞赧之色登時湧上臉來,嗔怨地掃了他一眼。
羅擎雲輕笑出聲,胸臆間有說不出的愜意。
他心裡頭不禁感嘆萬千:這種寧馨美好的氛圍,在他二十多年的生命中,只有母親在世時享受過。妻子嫁進來,他倆相處的那段時日裡。雖然甜蜜,卻不像現在這般安寧、幸福。
自從那天晚上,跟他把話說開,妙兒向他坦白心中的恐懼。兩人間彷彿有了某種默契,有時一個眼神半句話,對方立刻就知道自己所想所思。
這種感覺太奇妙了
所以,父親要妙兒搬回羅府時,他出來替妻子打了掩護。其實是自己私心在作祟。
他不願她又回到那種環境中去。
曹氏兄妹且等著,他已派人前往江南,調查他們來歷去了。等不了多久,定會讓那兩位厚顏之徒自食其果。
妙如面上恢複正常,接著剛才的話題,說道:“你親族中哪位更像婆母一些,我照著那人的樣子,替她也畫上一幅吧”
一聽這話,羅擎雲眼前倏然一亮,激動地握著妙如的手:“真的?你能畫得出來嗎?”
“只能說盡量,或者你收藏有婆母的畫像,不妨拿出來供我作參考。其實早想畫她來著,還向三嬸打聽過……”妙如淺笑盈盈,眼底閃著柔柔的光暈,嘴角彎成好看的弧度。
在羅府的時候,她在私底下就曾向龔氏,打聽過相公不少以前的往事。知道他失去母親後,那段艱難的成長歲月。還知道了他一個習慣——每年清明必回江南,到婆母謝氏夫人墳前祭拜。只有失蹤那兩年爽了約。
看見妻子這副模樣,羅擎雲內心像有巨在拍打心岸。
原來,她是如此有心,早洞悉到自己此生最大的遺憾。
被人放在心裡惦記的感覺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