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著寶藍色紵絲鳳尾紋的褙子,半白的頭發梳成高貴典雅的福髻,鬢角邊插了支點翠嵌寶牡丹簪。面上面板豐潤白晰,讓她面相看起沒那麼老。一雙好看的鳳眼,尾部往上微翹。想像得出這雙鳳眼,當年沁滿春波時,是怎樣癲倒眾生!
雖然是一副雍容華貴的樣子,但她眉宇的紋痕間,隱約可見歲月磨礪後殘留凜冽氣質。那是昔日尊崇地位帶來的一種氣勢。
難怪傳聞中她是本朝最美的、最受寵的公主。芳華不在,氣勢依舊攝人。
這位當然就是園子的主人榮福大長公主了。
妙如姐妹依次上前,給老人家磕頭行禮請安。禮畢,長公主賞了她們每人一對白玉鑲珠蝦須鐲。退到一邊後,嬋如的小腿都在打顫。見她都快站不穩了,妙如不動聲色地扶了扶她,在耳邊低聲安撫了幾句,嬋如這才安定下來。
這邊長公主勉勵幾句,要她們把這兒當自個兒的家,不要拘束,跟姐妹們一道認真讀書識禮,一處玩耍,切不可生份了。
言禮,屋外就有丫鬟來稟:“二少爺、三小姐、五小姐來向老祖宗請安了!”
長公主望了身邊的老嬤嬤一眼,後者會意,忙吩咐門邊的丫鬟,出去把他們引進來。
褐色萬字紋樣的厚實棉簾被人撩開,只見汪峭旭帶著兩小少女進了門。
大的約摸十一二歲,瓜子臉,籠煙眉,秋水眸,粉面含羞,已初顯出少女的嫋娜身段。小的那個,與妙如年紀相仿,一臉稚氣未脫,俊眉杏目,嬌憨可愛。
妙如心想,跟這一家人呆在一起,難免讓人産生自慚形穢之感。見了她們祖母,才知道汪家人的好容貌都傳自長公主那裡。
屋子裡一下子顯得擁擠起來。
待孫兒孫女請完安,長公主隨口問道:“旭兒怎麼跟芳兒和馥兒碰到一起,擠到這裡來了。不是早請過安,去上學了嗎?”
“常先生昨夜裡受了風寒,孫兒大清早前去探病,回來聽說鐘家表妹們都來了,特意過來看看!不巧在門口碰見了三妹跟五妹。”汪峭旭含笑解釋道。
眾人又是一番相互見禮。讓孫女們跟鐘家姐妹們相互廝認後,長公主就把人都打發,讓她們跟兒媳婦去問安。
一屋的鶯鶯燕燕,這才離了萬禧堂。
眾人穿過抄手遊廊,就看見一泓碧水,過了一座小橋,就來了東邊的春熙堂。屋外種滿了各種珍奇的花草樹木,隱映在裡面的房屋飛伸出一隻簷角,讓人有種幽居在此的感覺。
此處正是汪夫人日常起居所在。
一群人輾轉進屋,向汪夫人請完安,就離開了此處。汪峭旭兄妹的帶領下,前往開設族學的博雅堂走去。
一路迤邐而行,汪家兄妹倆引著妙如姐妹們,沿途介紹各處的景緻。另外兩位庶出姐妹,沉默不語地跟在後面。
來到博雅堂,有位發須皆白的老夫子,早已等在那裡。汪家兄妹忙向夫子告罪,解釋遲來的原因。並把來旁聽的新學生,介紹給了夫子。
這位姓岑的夫子,一聽又來了三個年紀不等的小毛孩,要跟著學一段時間,眉頭就皺了起來:現有的三位學生,年紀都相差甚距,再加上這新來的,年齡更小!讓他如何教導?
在旁邊察言觀色的妙如,心說不好:不會被退貨吧?!
岑夫子不置可否,只見他緊繃著麵皮,低聲吩咐一旁的侍者,出去另備套筆墨紙硯進來。然後坐了下來,開始提問。
這是要現場考較她們原有的水平了。
這些都難不到妙如,畢竟以前教她的兩位長輩,學識均是不低。
一番問答下來,就把岑夫子鎮住了。他猶自不信,拿出筆墨來,讓她簡單作幅花卉蟲鳥,題幾個字試試。妙如聞言,信手就畫上一幅簡單的杏花工筆圖,老夫子低頭撚須,連聲稱贊。
讓一旁觀看的汪峭旭心驚不已。
當初在淮安時,他見過妙如剛啟蒙那會兒畫的《梨花圖》。筆法稚嫩,字跡不堪入目,一看就是幼童所作。當時只是那句“梨花一枝春帶雨”,讓他印象深刻。兩年半的時間過去了,沒想到她水平竟有如此神速的進步。
“果然名師出高徒!”汪峭旭忍不住也誇上了。
老夫子這才抬起頭來,目光灼灼地望向妙如,問道:“以前的尊師是哪位?”
妙如心裡有些不好意思,前世她從小學西洋畫,比這時代同齡的小孩早啟蒙十幾年。只是用毛筆畫不太習慣,影響了發揮,東西方繪畫的藝術套路還是相通的。
忙謙虛地答道:“家父和族中伯母均教過一年,獻醜了!”
“尊父是……”
“她們都是翰林院的鐘侍講的女兒,教她的二伯母,乃白峴的南溪先生嫡傳弟子,嫁入鐘家的謝氏。”汪峭旭忙幫著她介紹道。
在姐妹中,一直受夫子稱贊的巒映,眼神複雜地望著妙如,心中有些不服氣,也有些不甘心,還夾雜一絲敬佩和羨慕。總之這種情緒,自己也說不上來,讓她感覺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