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車子上企圖再次和我扯淡,我目視前方,表情嚴肅地告訴他我剛學會開車不久,還沒本事邊開車邊說話,所以請自娛自樂。我這第一個除戈之外的乘客,倒是很知趣地安靜下來,撥弄我車上的音響,鬼使神差地停在我最喜歡的曲子上聽起來。
下班高峰期,堵車堵得一塌糊塗。我正常地發揮了自己的駕駛技術,熄火兩次,冷汗無數次,到達了最考驗車技的鬼街。
在鬼街停車泊位,對我來說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我在泊車老大爺的吆喝聲中,手忙腳亂地掙紮了一陣,車子擺了個古怪的pose,在停車線外熄火。前面的富康和後面的桑塔納似乎都在捂著嘴偷偷樂。
瞳一直安靜地看我忙活,沒有嘲笑也沒有緊張。直到我在老大爺不耐煩的指揮中絕望的時候,他低聲說:“你下去,我來。”
我象個傻子一樣,岔著雙腿站在馬路牙子上,滿頭大汗地看瞳熟練地打輪,遊刃於離合與油門之間,然後把這輛他從來沒有碰過的車子一次倒庫入位。
停車泊位的老大爺彷彿也和我一起鬆了口氣,在我給他零錢的時候還不忘多嘴說:“早知道有你男朋友在你還瞎忙活什麼勁。”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爭辯,瞳就搶上來摟著我說:“我這是讓她多練習練習。”
他在老大爺呵呵地笑聲裡,打算就這麼摟著我走進飯館,被我七扭八擰地掙脫了他的魔掌。
“你吃多少隻?”在狹小喧囂的飯館裡坐好,我們開始點菜。
“我們都是30只起步。”我說。麻辣小龍蝦,簡稱麻小,是我最愛吃的東西之一。麻辣鮮香髒,缺一不可,百吃不厭。
“我吃不了辣的,而且我懶得剝。就先來10只吧我。”
我打量這個壯男,怎麼也不信他不能吃辣的。北京爺們都逞強好勝地標榜著自己有多能吃辣的,似乎是否能吃辣的與是否豪邁是否男人直接相關。我想他大概是謙虛,於是對服務生說:“50只。”
他點了一道拍黃瓜,我點了一道蘿蔔皮。我因為開車不能喝酒,他卻沒象戈那樣自顧自地喝啤酒,而是陪我一起喝鮮橙多。
“原來以為你只是對摩托在行,看來車子這玩意大概是一通百通,下次你開拖拉機我也不會太意外了。”我說。
“我是不愛開汽車,一般有別人開我就不自己開。開車太無聊。”又是一點和戈的不同。戈總是搶著開車,永遠讓我坐在副駕駛的位置。戈如大多數的男人一樣熱愛汽車,盡管在堵車的京城多數時候只是在享受起步停車的樂趣。
“其實我也不愛開車,但是我更討厭坐出租和擠公共,所以別無選擇了。”我說。
“有沒有聽說過這樣一個理論:通常選擇開車的人和選擇公共交通的人有一個本質的區別,那就是他們不希望過多地被外界打擾,或者說他們無法過分介入這個亂糟糟你碰我擠的世俗世界。”他說。
“我看你的標準還不夠符合國情。大部分乘坐公共交通的人恐怕是因為別無選擇,而那些開車的人也是為了急於顯示自己掙脫了‘別無選擇’的境地而做出了另一個‘別無選擇’的選擇。”我說。
“原來你不但漂亮,還挺聰明的。這種女孩屬於瀕危物種,我非追不可。”
菜上來了。50只鮮紅的麻小屍體陳列在不鏽鋼託盤裡等待被肢解。我正興高采烈地吃著,卻見瞳吃了一隻之後大口喝鮮橙多,轉眼一杯子橙汁見了低。我開心地看著他額頭冒著汗珠齜牙咧嘴的表情,忽然感覺內心某處真實的柔軟在被輕輕觸動。莫名其妙,我怎麼會對面前這個不能吃辣的壯男産生這麼古怪的情緒?是因為他毫不掩飾的真實感?真實地當流氓,真實地不能吃辣,真實地接近我。我努力為自己營造的外殼正在他的真實的敲打下一點點龜裂。而相比他摧枯拉朽的真實,我那個包裹自己,保護自己的外殼顯得如此多餘而又不堪一擊。
瞳再次提出要作我男朋友的要求。
“我告訴你我已經結婚了。沒聽懂?”我實在搞不明白這個家夥大腦的結構。婚姻似乎對於他來說不存在任何戒律似的束縛。
“我知道。我覺得這和我沒什麼關系。我只是喜歡你。你是不是結婚我都喜歡你,我都想讓你作我女朋友。”
我長嘆一聲。看來和這個家夥是有理說不清……我吃麻小吧還是。
“你看,我這個人沒有什麼佔有慾,所以你和你老公的生活我不會幹擾。我現在也有一個女朋友,所以很公平。我只是覺得喜歡和你在一起,只要我們在一起高興,你不必有什麼負擔。這就好象我選擇騎摩托——不是因為我別無選擇而是因為我樂於這麼選擇。”他又吞下一隻麻小,然後消費橙汁一大杯。
“得得,你幹嗎非喜歡我?”我知道我這個問題很沒想象力,但此時此刻我只得這麼無奈地問。
“勁兒,樣兒,我說不清楚。”於是我也得到了相應的沒想象力的答案。
“好好,這樣吧,也別說我不給你面子。不如我們賭一把:你如果能說對我的星座血型和我在公司最常吃的東西,我就考慮讓你作我男朋友。”
“你的條件也太苛刻了。”
“不算苛刻啊,前兩個是男朋友應該知道的最基本內容,最後的一個是看你平時是不是真的留意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