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有侍女私下議論,懷疑她這位夫人正在失去恩寵。魚非魚當時險些沒忍住沖出去加以斥責:丫的那個眼睛看到我失寵了?你們主君不是還沒把小妾領回來麼?這桂閣裡,不是還沒添暖被窩的女人麼?
沖動一閃而逝,她想起了自己的目的。
對,她要打探訊息,伺機逃跑,而不是跟這些無聊的小人打口水仗。
從下人們的閑談中,她捕捉到了一條有力的資訊:妖孽他對她放鬆警惕了!
她多少還是有點擔心,擔心妖孽他欲擒故縱。所以,她必須深入地試探一下,以確保他是真的被公務轉移了視線。
她頻頻地出閣,藉口要為妖孽的登基準備一份賀禮。為表示自己行為光明,她特意地喊上踏雲和垂青做伴。——盡管事實上不用她吩咐,那兩位隨時隨地地與她寸步不離。
一開始,她吆喝上了很多隨從。在外人看來,她這種舉動明顯地是在顯擺。但因為她素日裡就不是個安分守己的,對於這樣的排場,眾人絲毫不以為怪。反而是那些跑腿打雜的,紛紛以能伺候在其前後為榮。
更關鍵的是,大家都知道夫人為人大方,從不白白使喚人。什麼吃的、喝的、用的、玩的,但凡順手,都會毫不吝嗇地賞給下人們。
不消三兩日,她的親和善良就在下人們當中被廣泛地傳誦開。然後,更多的議論就在東西二市張揚開來。
魚非魚不在意人們是贊美、阿諛還是誹謗,她要的就是雷聲。雷聲大,雨點小,那雨點就是她本人。她要藉助滾滾雷聲,給所有人造成一種她隨時存在的錯覺。
這一招就是典型的“欲蓋彌彰”。
在滿大街瞎轉悠的同時,她暗中搜尋一切可用的資訊資源,盡量地做到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首先,透過坊間的傳言,她約略弄清了一些體面的官方報道下所隱藏的真相。原來,懷恩公主連天闕太子府的大門都沒摸到,就給大鷹搶劫了去。綏寧帝以為她就是上次高歌《滿江紅》的公主,不料見了面,卻發現是個生面孔。貓咬尿泡一場空之餘,綏寧帝心生惱怒,當著群臣的面,霸佔了姬鳳音。完了,又將她賞賜給了在場的文武百官。朝堂上的官員享用過了姬鳳音後,她又被一級級地賞給了下一級的官吏。
按照綏寧帝的說法就是:鳳國不過掌中物,要分而食之。
這些話不知是真是假,反正在民間流傳得很邪乎。據說,一名自稱大鷹皇城戍衛的曾經自誇說,他跟他的幾十名兄弟就曾在一日內先後幹過同一個女人。至於問為什麼?戍衛回答說,都怪那女人胡說八道,說什麼自己乃是鳳朝公主。聖上震怒下,便採用了這種方式懲罰其對於大鷹準皇後的侵犯。
戍衛還繪形繪色地描述了當時的情景,“□緊澀如石xue,沒甚趣味兒”、“擼得□火燒火燎地疼”、“簡直虧死了”……
魚非魚聽後一陣悲切:怎麼會不緊澀?從上到下那是多少人哪?能不腫得沒縫兒麼?可憐的七公主,能夠留著一口氣回豫都,還真是個奇跡呢。
由此不難想象桃三娘等人的“殉主”是多麼地不人道了。她們都是被逼的。家醜不外揚,況且還是皇室的奇恥大辱?
這更加堅定了她出逃的決心。她一直想做池塘裡的一尾大魚,在有限的領地內優遊自在、稱王稱霸。而今,妖孽卻要將她丟入浩淼的大海中。在那裡,她隨時都會面對不可知的危險與壓力。用這個交換廣闊的空間,她不稀罕。
未來的事,太不可控。在桂閣中,她是夫人,尚能獨佔他的寵幸。可一旦他南面而立,情況還會如此麼?歷來有幾個皇帝是一夫一妻的?不,她從來沒奢望“一生一世一雙人”,說實在的,如果能夠有個情意相通的女伴一同侍奉同一個男人,閑來嘮嗑做事嚼嚼舌頭什麼的,也不是什麼壞事。可問題就出在這裡,“我本將心向明月,無奈明月照溝渠”,她能做到“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別的女人呢?誰敢保證她們不會為了名分、子嗣、財産等等視她為敵人,暗中給她使絆子、下套子,最終害死她呢?人心隔肚皮,不能不防,防來防去成了仇,無中生有便要蕭牆禍起。鬥、還是不鬥,便成了大問題。
為一個男人拼得你死我活,不值得。為蠅頭小利明爭暗鬥,沒意思。把美好的年華拋擲在這些內闈瑣碎上,可惜。有那時間,何不縱情山水、徜徉花間呢?
那不是自己始終不曾動搖過的夢想麼?
她不想要那份尊崇,也不要什麼澤被後世。在這裡,她沒有先人可承榮光,也沒有後人可供奉養,她完全可以活得沒心沒肺、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榮華富貴那些玩藝兒,誰稀罕誰去搶佔吧!她要隱居林泉,重拾過去的逍遙與充實,重新拾回曾經的那個自我、從前世殘存下來的那個自己。
她開始暗中積極籌備逃跑事宜。她認為要走得順暢,首先得先潤滑身邊的人事。不是說“與人方便,自己方便”麼?於是,她每次出來逛街,都會劃拉大包小包的東西。伺候的人只說她好奇心強,見什麼愛什麼,卻哪裡知道她暗存了個心眼?那東西可不是胡亂買的,而是有的放矢。比方說閣中某某缺根線,她就送個線穗子去;某某牙口不好,她就會賞點綿糯的食物;一口豬烤熟了,閣中上上下下都吃了個皆大歡喜——當然,除了妖孽。
幾道食譜,把吃饞嘴的下人們勾得神魂顛倒。施展出本性裡的鑽研經營,她跟三教九流打成了一團,將自己塑造成一個□無數、穿花蛺蝶似的的人物,故意地弄花別人的眼睛、混淆他們的感覺,使之目眩神迷,最終疲於監視。
而就在這個過程中,她悄無聲息地做好了各項逃跑的細節準備:她準備了數套衣裳,有自己的,也有冬月和珷兒的。為給人形成一種慣性思維,她穿著其中一套招搖過市了數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