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前,承乾太子的小郡主剛剛降生不久,東宮就慘遭橫禍。太子府在奪嫡事件中,被焚之一炬。世人皆道那小郡主已經葬身火海,卻不知其時聖上心懷仁慈,冒險派遣忠僕潛入火海之中搜救小郡主。……
彼時,中宮與太子妃乃是一母同胞的親姊妹,自幼情深意篤。太子妃罹難,中宮悲傷至極,但聞郡主尚在人間,悲喜交加。從此便將小郡主收養在身邊,對外偽稱是自己所生。……”
公子緣聽得眼睛發直,回憶起七公主生來所受之寵愛,直是匪夷所思。原來只道是景明帝老來得女,愛若珍寶,卻原來中間存著這麼一段隱情。
當下不由得喃喃道:“難怪……難怪……”
“難怪聖上對七公主百依百順麼?”
澹臺清寂的目光微微掠向門外,耳邊依稀聽到魚非魚的炮躁:“不成,我要進去!澹臺清寂,你若是敢對他下手,我決不原諒你!……左良緣、左良緣你沒事吧?千萬不要受風著涼啊,那樣會不舉的!……”
後頭還說了些什麼,沒有聽清楚。似乎是給人捂住了嘴巴。
澹臺清寂平靜的面龐上起了微微的變化,一似修篁沈沈,無風自搖;平湖行雲,一念心動。
他的唇角抽了一下。待轉向公子緣時,依然是雲中端坐俯瞰眾生渺小的姿態:“世子既稱瞭解魚非魚,那麼,可曾聽她說過的一部講唱?”
“什麼?”
公子緣確確實實被那小郡主的故事吸引住了。不,不單純地好奇,更多的是忐忑不安。他早就知道承乾太子有個女兒的事情,在左相大人說明他的真實身份的時候,他對那個慘遭不幸的從未見過面的同父異母的妹妹就産生了莫名的牽掛和憐惜。
在這個時候聽澹臺清寂忽然說起這段往事,直覺地他沒敢往好處想。但同時,也沒敢往壞處想。
他的喉結艱難地蠕動了一下。
澹臺清寂看得分明,悠然道:“在平蕪城流傳著魚美人的一部小說,名字叫做《貍貓換太子》。情節很緊張,故事很精彩,不知世子可有所耳聞?”
“你是說……”公子緣快速轉動腦筋,遲疑道,“對號入座,你的意思莫非是——”
他伸出手指頭,剛比出個“七”的數字,馬上又搖頭否決了自己:“不懂,說明白點兒。”
他真的搞不懂這其中的彎彎繞:小郡主——七公主——偷梁換柱——誰是梁誰是柱?——到底誰是他的妹子?——這都些什麼亂七八糟的!
針鋒相對的緊張局面暫時得以緩解,公子緣這才覺得身子發冷。他大咧咧地推開劍身,伸出數指在胸前的血線上抹了一下,又低頭審視了一下傷勢,確定無關大礙,遂收攏了衣裳,拿袖子擦擦臉上的血汙,抬起眼眯著眼前的人,嘴唇翕動,咬牙道:“狠、你狠!”
澹臺清寂自顧道:“蹊蹺就出在東宮的那場大火上。無香說魚非魚就是垂裳星下凡時,在下也是將信將疑。一介鄉野粗鄙,有甚奇異?因為大意,結果被假扮商賈混入國中的太子楓竊了先機,拐帶了她去。你去擒拿她的期間,我派人至平蕪城明察暗訪,將圍繞她的一切人和事,都打探了個明白。……
九歲那年,她大難不死。醒來後即改頭換面、情緒大變。小小年紀,便可以自力更生、養家餬口。更敢於走南闖北、周旋智鬥,不說四清六活、巧捷萬端,卻也很是會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老練勝過耆老。……
她師出無名。是的,沒有人知道她的所知所學從何而來的。九歲之前的魚非魚,資質平庸毫不出眾,但是自打捱了那一菜刀後,她整個人就變了。她能夠熟讀經史出口成章博古通今才華橫溢另堂堂七尺男兒自愧不如。她懸壺濟世、廣結善緣,為人稱道。一個‘漢風社’,讓她籠絡了臨海一郡的庶族子弟,且漸有向周邊郡縣蔓延之勢。……
當押解桃氏人等北上豫都時,派去的人遭到了前所未有的障礙。平蕪城萬人空巷爭相為桃氏母女開脫、求情。按理,作為母親的桃氏應該會為女兒的行蹤感到憂心才是。但、奇就奇怪在這裡。桃氏的憂心倒是顯而易見的,卻並無悲傷。被軟禁在桂閣中時,竟然還有閑情同周圍的人寒暄熱絡,並很快地與一名叫做楚十二的女子結為莫逆。是故,楚十二入宮之時,特地懇請讓桃氏作為隨身侍婢同行。……
世子是否已有所瞭解了?楚十二不過是桃氏的一個跳板。藉助楚十二,她順利地進了宮。因為乖覺機靈,不久便被七公主討要了去,隨身伺候。魚非魚曾不止一次地跟身邊的人開玩笑,稱桃氏與她八字相沖,指的就是桃氏的這種行為。久而久之,那桃氏在世人心目中就成了一個愛慕虛榮攀附權貴的勢利小人。……直到那天,魚非魚被賺入冰庫。……若非我及時恰巧出現,只怕她活不到今日。……”
聽到這兒,公子緣訝聲叫道:“誰幹的?!”
掐掐日子,怪不得當時自己莫名地心慌,坐臥不寧、患得患失,敢情是體內的醜奴兒感應到了另一隻的危險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