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從他手中搶走了魚非魚的來襲者,他傲然斜睨,流露出貴胄天生的威儀。此刻的他,衣衫不整,錦袍掛於雙肩,似垂不垂,大片的胸膛□在晚涼中,折射出玉色的素輝。清晰的一字形鎖骨,呈現出幾分不勝清露的嬌弱。這副模樣的他,倒比素日裡混沒正形的時候更加妖嬈婉約。
循聲而來的垂青便紅了臉,深深地垂下眼。
“公子,請賜藥!”強忍著腿部如遭毒蛇咬噬的劇痛,踏雲抱緊魚非魚,迫聲道。
“你家主君既這麼上緊,替她弄倆小郎又有何難?”公子緣的眼皮子突突跳著,咬牙道,“三番兩次壞我好事,你告訴他,我跟他沒完!”
恨恨地跺腳,把怒氣一股腦兒地全發在垂青頭上:“死婢子,杵在那兒做旗杆麼?沒長眼睛的蠢貨,打算冷死小郎我麼?”
眼角瞥見踏雲如夜梟投林,幾個縱跳便不見了身影。想著好事半途而廢,不禁攥拳跺腳惱恨不疊:可惡、可惡!太欺負人了!
……
魚非魚做了個夢,夢到被公子緣吃掉了。夢境是那麼地真實,以至於當她面對著一室晴光、一簾疏影時,迷怔了好半天。
她現在好好地睡在“月清觀”的雅舍中,聽得到垂青在外頭階下在同人說著悄悄話。
鳥鳴啾啾,清麗動聽。
聽到裡頭的聲響,垂青很快就端著洗臉水進來了,笑吟吟道:“女郎可以放心了,真人這下不用再難過了。”
這話說得好糊塗。
魚非魚甩甩頭,問:“昨晚我怎麼回來的?”
“是踏雲護衛送你回來的。女郎不必生氣,剛剛宮裡來人,說是公子緣被丞相大人禁了足,還捱了一頓家法呢!看情形,有一陣子不會來糾纏女郎了。今天可真是個好日子,女郎快快梳洗了用飯去。估計真人那裡還等著見你呢!……”
見她?還能有什麼好事?又琢磨出好耍的花樣了麼?
魚非魚扁扁嘴,不以為意。
姬鳳音的院落裡洋溢著喜慶的氣氛。下至粗使的老媼,上至貼身的婢女,個個神采飛揚喜形於色,一副“翻身農奴把歌唱”的快意模樣。
“怎麼,給你們漲月俸了?”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大抵如此。魚非魚一路調侃著。
下人們注意到她的出現,慌忙行禮。完了,直起身來,依然交頭接耳抿嘴偷笑。
屋裡頭的姬鳳音聽到她的聲音,有些迫切地招呼道:“非魚啊?快進來,我有話跟你說!”
聲若清流穿澗、黃鶯出谷,竟是難得一見的喜悅。
蘭室桂為梁,鬱金蘇合香;掛鏡爛生光,奴子擎履箱。解褐除法帔,著我舊時裳。當窗理雲鬢,對鏡帖花黃。頭上金釵十二行,足下絲履五文章。
桃三娘正抖著一襲錦貂襜褕誇贊毛料的細膩柔和,看到魚非魚,頓時便收了笑容,有些木訥起來。
魚非魚暗中苦笑:這是她名義上的娘呢,跟她還不如跟姬鳳音親切呢!這算什麼?說明三娘趨炎附勢,攀上了高枝連自己的女兒都不待見了麼?
“好了,三娘先出去,我要跟你家女郎說會兒話。”姬鳳音絲毫未察覺那母女二人見的微妙,巴不疊地趕下人們出去,“都給我離遠點兒,沒有吩咐,都不許進來。”
“小丫頭搞什麼鬼?”魚非魚由她拉著去看幾案上擺放著的琳琅滿目的物品:珊瑚陳設、白玉臂釧、步搖、華服、彩履、梳篦、巾帨……盡是一些俗家人所用的器物。
魚非魚只道好看。
“還是父皇最疼我。我就說嘛,他怎麼會真的讓我出家、怎麼可能會讓我在這裡悶死、老死?非魚你太厲害了!你說的沒錯,我真的沒必要傷心。一個名字而已,就好像衣裳,舊的去了,還有新的。”
姬鳳音愉快地圍著她轉圈,就差沒有翩翩起舞了。
“怎麼,你可以還俗了?”魚非魚不禁有些驚訝:瞧瞧,這才是真的愛呢!孩子才住進來幾天,孃老子就捱不住了,可勁兒地往上撈。這景明帝愛女心切,果然不是謠傳。
姬鳳音點頭如搗蒜。她桃面含春,烏黑的瞳仁如盛夏裡冰湃過的葡萄,瑩瑩潤澤,盡是甜蜜滿足。她欲言又止,如俟於東隅久盼情人不至愛而搔頭的淑人,卻總不肯喊出那個名字,只為了能讓那甜美又痛苦的歡喜在心裡多一刻的親暱與溫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