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的時候,樓梯傳來細微的聲響,屋內燈亮起的瞬間我也跟著睜開眼。
安宸歌見到我有些訝異,一夜未睡的臉盡是疲態,他走近我身邊問道:“怎麼不回房睡?”
我搖搖頭:“她怎麼樣了?”
“穩定下來了,只是…。”他頓一下,眸子裡有深深的憂慮“只是,小瓷最近病發太繁密,恐怕…”。
我垂下眉眼,沒再問下去,不問是不想知道他剛剛如何心疼萬分的安慰白流瓷,更不想聽他在我面前理所當然為另一個女人憂心忡忡。說到底,我還沒能心無旁騖的和他討論另一個和他有千絲萬縷的女人。
即便,人人都知道這個女人是他的未婚妻,他們差一點就完成了婚禮。
“阿歡,對不起。”他主動握上我的手,眼底是真真切切的愧疚。
可就是他的愧疚猛地讓我反省自己的狼狽,我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覺得自己夠羞恥!一顆心像醃了很久的梅子般酸氣直冒,眼睛不敢哭,委屈無處訴。
“阿歡,阿歡…。”安宸歌慌亂地將我摟入懷,一聲聲喚我的名字。
就像以前那般,這個名字他叫了很多年,卻仍舊有著別人喚不來的溫情和親暱,每每總讓我軟下心房。
我抬頭看著他笑:“宸歌,你親親我吧。我等你其實只是想說,你忘了給我晚安吻”。
他的吻小心翼翼,蜻蜓點水,為這場被中斷的約會劃上句號;他伏在我耳邊輕輕嘆息的時候,我感受到他擁抱的力量;我聞著專屬於他的味道,吊起的心漸漸腳踏實地。
我把快樂的底線放得那樣低廉,但凡他給我一點回應,只要不是不愛,我便能心滿意足;就算他給我的,少了正大光明。接下來的日子我準時上班下班,然後回家,在家呆的時間越來越長,安宸歌卻回來得越來越晚,臉上時常有掩蓋不住的疲倦和焦慮,我很有少機會和他獨處,他常常需要陪著小瓷,像這些年一樣,關懷備至。
可能白流瓷這次病得真的很嚴重吧,我這樣安慰自己。可每每空閑下來,心中總有個聲音在回蕩,它告訴我,其實一切跟從前並沒有什麼不同,我們三人的關系似乎從沒改變過。
這個認知,足夠讓我發狂。
只是時光並沒有因為我們腳步的停滯而駐足,我無法追溯到不久之前我們有過的甜蜜,重溫那張顛倒眾生的臉當時是怎樣溫暖微笑的樣子。
我霎時就成了個膽小鬼。
12月中旬的北京,下了第一場雪。是宋宋像沒見過世面的小姑娘驚叫起來,我才抬頭望去,天色微微灰暗。其實只是雪籽,敲打在窗沿,發出輕微劈啪的聲響。
我忽然記起去年北京下大雪的時候,我跟安宸歌約定,來年的第一場雪我們要去吃北大附近那家火鍋。
這個念頭一起,心中豁然醒悟,想也不想便跑去找安宸歌。一路上見到很多年輕女孩子挽著男孩的手蹦蹦跳跳的踩著小雪花,咔咔的細碎聲美妙得讓人以為春天就要來了。
其實,冬天,才剛剛開始。
我不禁想起和安宸歌約會那晚,我和他手牽手散步的樣子。好像,好像那時我也有這樣蹦蹦跳跳像十七八歲的小姑娘。
病房裡,熟悉的背影守在病床邊,見到我來,安宸歌稍稍詫異了一下,然後後將食指放在唇邊比了個安靜的姿勢。
我目光看向陷在白色世界裡的白流瓷,黑發散落一旁,雙眼緊閉,熟睡得像個天使。
我靜靜立在走廊牆邊看著他體貼的虛掩房門,然後放輕腳步向我走來,他憔悴了很多,眉頭鬱結,向來注重整潔的他現在居然看得到下巴的青紥。
我驀地想笑,為自己急急切切跑來的理由。只是如果我真的笑得出來,除非是腦子中風了!我默默看著他,頭腦瞬間一片空白,來時想要說的話一句也想不起來。
安宸歌和我對視一分鐘,便轉開了目光;他是懂我的,他知道我的想法,知道我這段時日沒說出口的話。
“阿歡,給我多點時間;小瓷…現在不是好時機。”他說著的時候扒了扒些許淩亂的發梢。
我淡淡點頭:“好,要多久?”
………
我靜靜等著,等他給我一個答複,可等了好久,連他自己都沒法給我一個真切的答案。心就開始疼起來,像穿高跟鞋時不小心拐到腳的疼,像那晚他給我戴那個廉價戒指勒到了手指的疼,都是很清晰很清晰的疼。
“宸歌,如果你覺得她是你一輩子的責任,那你娶她吧”。
他驀地抬頭盯緊我雙眼,溫潤的雙眼看得到紅紅的血絲。
我對他笑了笑:“這次,我定不會破壞你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