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瑾抹去眼中的淚水,乖巧地跟在老婦的身旁,那議事帳她素日裡是不會接近的,現在能明日張膽地走進去,想來頗為不可思議。
正與眾人討論得熱切的呼延勃轉頭看到阿彩婆婆進來,臉上掛著一抹微笑,正要起身去扶她進來,在看到方瑾的臉時,動作一怔。
其他的人也在看到方瑾的那一瞬間停下動作,婆婆怎麼將這華國女子帶了進帳?她在族內哪個地方溜達都行,但就是不能接近這核心地方。
新歸順的完顏一族的新族長完顏雄鐵冷冷地看著方瑾隨老婦進來,這個暖床的華國女子有何資格進來議事的帳篷,“皇子,你是不是要給我等一個交代?就算皇子再寵愛她,那也得有個度,她始終是華國人,我們在這兒討論的大事若是傳到陰山南的華兵耳中,恐怕就糟了……”
方瑾一聽他說話,背脊就一挺,這幾乎是她習慣性的動作,阿彩婆婆握緊她的手,揚著才眉看向過完顏雄鐵,“完顏族長不用動怒,帶她進來的是我這個老太婆,我的耳背不好使了,要她在身邊侍候著,怎麼?如今婆婆要個人侍候都不行?”
完顏雄鐵二十來歲的臉上頓時一愣,這老太婆的來歷誰都知道,居然找了這麼一個藉口給這華國女子鋪路,看了眼臉色不豫的呼延勃,“婆婆,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得高望重,我對婆婆的敬意甚深,只是,婆婆,我族有那麼多的女子可以侍候你,無須一名華國女子進這議事帳侍候?”
態度堅定,就是不許方瑾有參與族內議事的機會。
其他的人有人覺得不太算一回事,沒必要出言反對,又有人覺得此事不妥,華國與胡國是敵對的國家,方瑾進議事帳不妥,故輿論一時無法統一,分成兩派各抒己見。
方瑾並沒有因為這群人態度分歧而退輸,遇到困難更應迎上才對,扶著老婦往前,“我不過是侍候婆婆,你們何必草木皆兵?再者我在這兒已經一年多了,何曾做過對族內不利之事?”
“你不曾做過那是沒有機會?”金氏族長陰森森地道。
完顏雄鐵出言附和,總之不打算讓一個華國女子享有這樣的殊榮,況且他早就懷疑廢除奴隸一事,八成就是這個華國女人在背後慫恿皇子的,這事他內心是不贊成的,少了奴隸收入就會少,雖說有稅收,但不可同日而語。
呼延勃此時抬手示意眾人安靜,扶著阿彩婆婆的另一隻手讓她坐下,看了眼方瑾平靜的面容,這才安心,回頭一派威嚴地看向反對最熱切的兩人,“她夜夜睡在我身邊,還愁沒有機會出賣部族嗎?可她有沒有做過,還不明瞭嗎?我們可有因此損失什麼沒有?一切都安好著,證明她沒有做過出賣部族的事情。”
方瑾的美眸看向呼延勃,對他的維護心中頗甜,“我出不了部落不是嗎?你們還怕我給誰暗傳訊息呢?再說華兵若是要打過來早就打了,何必只守著陰山的通道?荀英也班師回朝了,我向誰通訊息去?胡族經此一役,需要的是緩過氣來,而不是將好人當賊辦。”聲音清冷,表情更是含霜。
金氏族長嘴一張想要反駁,但又找不到說辭,這話說得沒錯,方瑾睡在呼延勃的身邊,無論是暗殺皇子也好,還是套訊息也好,還愁做不到?男人在做那檔子事時防心最弱。
完顏雄鐵不悅地看了眼方瑾,道:“皇子,無憑無據我們確不應該懷疑阿瑾姑娘,但我們現在要商議的是軍國大事,阿瑾姑娘在此不太妥當,還請皇子和婆婆讓她迴避,這樣於她於我們都是兩全其美之事。”
方瑾忍不住在心裡咒罵這個完顏雄鐵的祖宗十八代,說白了就是看不慣她坐在這兒,別人越是看不慣,她就越讓其不能如願,乖巧地低頭給阿彩婆婆按摩腳,“婆婆,這樣舒服一些了嗎?”
完顏雄鐵看到她不正面回應,卻是做出這個姿態來,不禁氣得捏緊拳頭,好個狡猾的華國女子。
呼延勃卻是大笑道:“婆婆的腿腳不靈便,這些日子都靠她才能減少痛苦度過了潮濕的春季,我們在座的都是胡國的好男兒,難道還懼怕一個華國女子?若是傳到草原各部落的人耳裡,不知道會有多少大牙被笑掉。”此時目光炯炯地看著那一群比方瑾高大不知多少倍的男人。
“正是這樣,阿瑾給我這條不聽使喚的腿用艾葉炙,還給我新做了一張高點的床,我的腰腿能舒服一些都是阿瑾的功勞,莫非我這老太婆在此也礙了你們的眼?那我就退出帳外好了。”阿彩婆婆的表情一肅,示意方瑾扶她起身。“阿瑾,扶我起身。”
方瑾瞟了眾人一眼,聽話地扶起老婦,沒說什麼婆婆留下自己離去這樣矯情的話,拆臺之事她是不會幹的,婆婆正用她的身份地位在幫她,只需觀望即可。
呼延勃自是出言阻止,其他人也趕緊出聲,完顏雄鐵這個因戰敗而歸順的人也面色悻然,看到呼延勃的目光不善地看著他,心中一跳。
這老婦是養育呼延勃長大的,地位非同一般,若她今日退出去,日後呼延勃忌翼豐滿,獲得更大的權利之時,難保不會小心眼地與他計較今日之事?這麼一想,他迅速上前伸手阻攔老婦,一張有些刻薄的臉笑道:“哪有要婆婆出去的道理?要走也是我們這些人走。”
“婆婆留個人在身邊侍候也行?”老婦嘲笑地道。
完顏雄鐵面色更鐵青,這帳內不到他發話做主,須得顧及呼延勃。“看婆婆說的?這帳內是皇子發話的地方,我等可不好胡亂說話。”
呼延勃冷冷地看了一眼完顏雄鐵,若是他越俎待皰,就證明他不安份,日後必定是要除去,好在最後還知道自己戰敗者的身份,這才臉色和緩地上前扶老婦坐下,“婆婆離去那是萬萬不能之事,阿瑾,好生侍候婆婆。”
方瑾點頭應是,星眸璀燦地看了眼呼延勃,兩人交換了一個彼此心知的眼神,笑著坐到老婦的下首位置。
完顏雄鐵如鬥敗的公雞一般坐回原位,完顏一族原本是八大部族之一,現在居然淪落至此,心裡突生萬分悲涼之意,氣勢更是一落千丈,他心中的難過不是那些小部落可以比擬的。
呼延勃看了眼完顏鐵雄的臉色,知道他對於身處在這個帳內多有不甘,放不下昔日的身段,心中略有些失望,淡然一句,“昔日的榮耀已經離我們遠去了,我們要開創的是新的天地,而不是抱著舊日的一切不放。”
這話像一記鐵捶打在完顏雄鐵的頭上,猛然抬頭看向呼延勃清冷的面容,這才驚覺自己的行為表情已經暴露出內心的想法,只怕呼延勃會對他另有想法,趕緊躬身行禮道:“皇子所言甚是,我完顏一族必定會追隨皇子,創造新的天地。”
其他的人也趕緊站起來表態,一時間,帳內原本凝窒的氣氛熱烈了不少,對方瑾坐在這兒不再那麼介懷。
方瑾在一旁靜靜地聽他們議事,這些事情呼延勃在床笫上有跟她提過,所以也不難理解,偶爾也能插嘴說上一兩句,初時這些人不以為然,但聽後細思卻覺得也有道理,這才不再對她的發言加以抨擊,只是仍計較她的身份,所以也沒有人會贊賞她就是。
這對於方瑾而言雖然前進的只是一小步,但她的存在為越來越多的人視為理所當然,不再那麼受到眾人的排斥,而此事漸漸在族內傳開,其後她再進議事帳就不是那麼打眼的事情。
金蘭兒聽聞後,不禁滿臉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