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贊笑著坐下來,“老族長不說我也瞭解,閼氏的性情雖烈但頗識大體。”來到安氏部族遊說老族長時,他已改口稱安茉兒為閼氏,“老族長,按我族的規矩,我若繼承單於之位,閼氏必是我的女人,我對閼氏有情,以往那些爭鬥不過是誤會一場。我也要可以保證會讓我的小弟阿爾順利長大,絕不加害於他,閼氏之位也必是茉兒的囊中之物。安氏部族依然是呼延一族最好的盟友,也是我的老丈人,將來奪回了陰山南的土地,必將其中水草最豐厚的呼貝爾河西邊的土地給予安氏一族。”
這個保證相當的誘人,安氏族長站起來在帳內踱著步,能保證女兒外孫的地位及生命,並且呼延贊長相俊朗,比老單於不知好多少倍,女兒跟他不委屈,但是想到聲名鵲起的呼延勃,他又有幾分猶豫。
呼延贊也沒作聲,而是在原地靜待安氏族長回話,也在思量著這其中的變數。
良久之後,安氏族長卻是一臉為難地道:“三皇子,你的保證很好,可茉兒是個直性子的人,此事須她同意方可,我雖為其父,但她卻是已故單於的閼氏,這是不爭的事實。”
呼延贊與他們父女倆糾纏了那麼久,現在得到的卻是這樣一個答案,心中大為不忿,安茉兒居然還嫌棄他實在過份,這安氏族長分明就是想要再觀望,爭取最大的利益,臉色一沉,“老族長莫非是在考慮呼延勃那個雜種?他雖打贏了完顏部族,但那又如何?雜種終歸是雜種,而且他終究是呼延一族的人,我自會去敲打他。”
安氏族長被他猜中心思,心中啐罵幾句,臉上卻是一派安然,“哪兒的話?呼延勃雖說血統存疑,但老單於生前也沒有當眾不承認過他的身份,他再怎麼說也還是呼延家的直系,單於之位他也有資格繼承。三皇子如若能將五皇子收到麾下,那一切另當別論。”
呼延贊的臉色一僵,這個狡猾的老東西,很快就恢複自然,“他那一點實力我還不放在眼裡,”故意說得輕蔑,飲了一口奶茶,不懷好意地道:“不知道老族長知道他幹下的另一件大事沒有?”
安氏族長眉頭一皺,他說的是?
呼延贊沒少漏看安氏族長的面部表情,興災樂禍地道:“老族長想必也聽說了吧,他居然在自己的族內廢除了奴隸,讓那群低賤的胡華混血之人與我們平起平坐,這對於我們胡人來說是莫大的諷刺與侮辱。只怕日後安氏部族將會缺少使喚的人,老族長還認為他是可造之才嗎?這樣一個數典忘祖的東西,如何能與之謀?”
廢除奴隸的事情安氏族長聽說過了,對此雖頗有微詞,但卻一直沒有表態,現在呼延贊直言此問題,他的眉頭皺得前所未有的緊,呼延贊見狀,更是變本加厲地抹黑呼延勃,絕不能讓那雜種再壯大勢力。
兩人正各有心思地討論事情時,外頭的侍女急沖沖地進來道:“族長,不好了,出事了,閼氏突然駕馬說要到五皇子的部落去,奴婢怎麼攔也攔不住她……”
“什麼?”安氏族長與呼延贊都站了起來,他們在這兒討論事情,安茉兒倒好,直接去找呼延勃。
“胡鬧,把她給我追回來……”安氏族長氣得跳腳。
“老族長勿怒,閼氏只是一時糊塗,我會追上去勸阻她的,況且我也要到呼延勃的部族一趟,那個雜種只怕越做越過份,那樣我們呼延一族也會受他所累……”呼延贊一派義正辭嚴地道。
安氏族長對他的好感直線上升,這個男子夠沉穩,難怪昔日老單於在世對他最是推崇,但是好感歸好感,其他的事情要做出決斷還太早,拍拍他的肩膀,狀似感激地道:“那麻煩三皇子了。”
呼延贊也虛應幾句,然後告辭出帳,安氏族長的老臉上的笑容瞬間一收,摸著自己的光頭坐回原位,有些事要好好地想一想,朝那侍女道:“你做得好,進來稟報得很及時,本族長會有獎賞給你。”茉兒的舉動在他的預料之中,現在呼延贊去追她,倒是能在一旁看著他們兄弟相鬥。
與上層者的猜忌不同,下層的奴隸圈子裡因廢除奴隸的事情已是沸沸揚揚的,那群胡漢混血的奴隸都在熱烈地討論此事。
“聽說了沒有?五皇子那兒廢除奴隸了?”
“你興奮什麼?他是他,我們還是族長的奴隸,關我們什麼事?”
“怎麼不關?我們在這兒受人驅使奴役,族長若看上了你家的女人,你敢不奉上嗎?”
“就是啊,我早就忍夠了,憑什麼我們處處都要低那些純種胡人一等,他們有手我們也有手,現在五皇子仁義,我要去投奔他……”
“你瘋了,若被族長抓到,你就必死無疑。”
“如果能逃得掉,那我也將有新生活,現在跟死何異?”
這樣的爭執在下層奴隸那兒越演越烈,人人都響往著呼延勃的部族,起碼可以活得像個人,不用像條狗。
方瑾這段時日主要協助阿彩婆婆收編前來投奔呼延勃的奴隸,這群人的數量每日都有增加,這在慢慢地增大本部族的實力,但在無形中又得罪了不少人。
阿彩婆婆看了看方瑾做的登記,嘆息道:“有利有弊,有一些族長已經對此頗有微言,都在向皇子表達抗議,說他收留了太多的奴隸影響到了他們部族的生存。”
方瑾給老婦按摩著膝關節,不以為意地道:“婆婆,凡事都是有利有弊的,即使沒有這群奴隸前來投奔成為自由人,皇子也要與其他的部族成為敵對,畢竟單於的位置只有一人能坐上。耶律、拓跋、安氏等大部族都還沒有出動,我們只打敗了一個完顏部族,得到的有生力量還是太少了。”
阿彩婆婆想想她說得也沒有錯,最近有好些跡象表明方瑾出的主意十分管用,正思索間,外頭的侍女傳話:“婆婆,皇子請你到議事帳。”
方瑾一聽,自動地松開手,扶老婦起身,雖已至初夏,天氣仍有幾分寒涼,給她披上保暖的皮毛,一切妥當後,她鬆手正準備告辭回帳。
老婦一直都默默地看著她的一舉一動,經過了這幾乎一年長的時間接觸瞭解,她是越來越喜歡方瑾這個華國女子,看到她要退下,一把抓住她的手,“跟我到議事帳去。”
“我?”方瑾驚訝地道,她的身份尷尬,雖然也有參與呼延勃的大事,但那都是在兩人翻雨覆雲後才會討論的事情,平常的日子裡她都是謹言慎行,恐會讓呼延勃難做。“婆婆,我若去會讓呼延勃為難的……”
老婦點點頭,拉著怔愣的她往帳外而去,“現在已是時候了,你到部族來已有一年時間了,想要在皇子的身邊取得更好的位置,那麼這是必須的,阿瑾,聽婆婆的,婆婆不會害你。”回頭直視方瑾明亮無暇的眼睛,將自己的意思表達得十分明確。
方瑾的父母早逝,叔叔嬸嬸又不是人,惟一的姑姑又隔得山長水遠,一直為她遮風擋雨的真兒也隔著萬重山,現在在這兒有一個這樣年老的婦人真心地待她,鼻子一酸,淚水忍不住奪眶而出,沖到老婦的懷中,“婆婆,阿瑾何德何能要你如此相幫?”雖然婆婆沒有指名要她去爭閼氏之位,但卻是願意在後面推她一把,這樣的情誼讓她瞬間感動,呼延勃是男人,沒有婆婆的心細如發。
老婦伸出如枯枝的老手輕撫方瑾的頭發,雖是非我族群,但從看她侍奉她的舉動來說證明她有一顆赤子之心,對於這樣的女孩,她沒有理不喜歡,“傻孩子,說什麼傻話?婆婆是將你當成我從來沒有擁有過的孫女看待,可別叫婆婆失望了,走,皇子怕是要等得急了,再派人來催就不美了。”緊緊地攥著方瑾的手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