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蔓遂改口,“沈公子想是來請我觀花兒的。”
沈良聽罷,忍俊不禁,“我就知你養不活那蘿蔓草,改明兒我領你上後花園瞧一瞧,我種的如何了。”
如蔓漸漸止了笑,凝眸道,“頑笑過了,沈公子可直言不諱。”
沈良眸光下移,頂在她秀白修長的脖頸上,這套留仙裙衣襟不高,恰止於頸窩。
如蔓面上一熱,伸手遮了遮,就要站起身,卻聽他道,“你這琵琶玉骨瓔珞,可是你娘留給你的?”
“正是。”如蔓又重新坐下,“沈公子如何知曉的?”
沈良不答,又問,“三年前你將它壓在臨安承源當鋪,我本是看中了,卻又教你贖了回去。”
如蔓蹙眉,見他抽絲剝繭一般,似有甚麼呼之欲出。
“那是娘親留給我的信物,打外婆那傳下來的,若不是當時急於用錢,我是決計不會拿它抵債。”
“後來李媽託人給你家送了銀錢,正是你攢了兩個月繡品換來的。”
“你又為何知曉的如此細致?”如蔓穩了心神,仔細想清楚了,遂哂笑道,“我一介布衣,怎地勞動侯爺費心細查。”
沈良搖搖頭,眸色深深,換了副柔軟的音色,“說來當真是機緣巧合,那當鋪是我叔父在臨安的票號分店,當年我獨游下江南,無意間看重了你的瓔珞,自然知曉賣家是何人。後來你將它贖了回去,我心下難舍,便尋到了柳家。”
“想來那店家張老伯說要出二倍價錢的金主,便是沈公子您了。”如蔓恍然大悟,原來早在三年前,他們之間已有了前緣。
“你那副春蘭沁香圖做工很好,如今還收在我房裡。”沈良見她小臉兒驚詫,遂有意提醒。
如蔓這會子如何也坐不住了,她撐住桌面兒站起,俯身道,“當年將我繡品收購之人,也是你?”
她無法相信,天底下會有如此巧合之事,可若不是如此,沈良怎會對自家頗為熟悉?
“我母親素來喜愛繡面花針,江南絲織盛行,我便收藏了許多。”
如蔓思緒飄飛,半倚在桌旁,三年前冬日,那一抹銀白的狐裘背影,愈見清晰地浮現眼前。
那天風雪突降,母親咳疾加重,她等不及雪停,便匆匆提了一囊袋新制的絲帕,往店鋪裡去。
不知在雪中站了多久,只記得張老伯將木門開啟那一瞬,眼睛竟是模糊了,她彷彿瞧見了撥雲見日的曦光,歡喜著抹了抹臉,接了銀子就往藥鋪趕。
可那張老伯卻將她喚住,遞了件軟毛小披風,只說,“有位公子差我交給姑娘。”
如蔓眼下雖是缺銀子使,卻深得娘親教誨,人可窮,志不可短了。
忍著冰冷刺骨的雪意,如蔓搓了搓小手,呵著氣兒道,“不必了,張伯替我謝謝他。”
轉身瞥見後院雪地裡,一襲素白出塵的身影兒,著狐裘錦褂,修身玉立,只是再一閃,就沒了蹤跡。
店家張伯笑了笑,“小姑娘,那公子說借給你的,待春日到了再還到我這裡,老伯信得過你,天氣冷,拿去罷。”
如蔓想了想,這才將披風圍上,頓覺周身暖意融融,腳步也輕快了,深深淺淺地往遠處去了。
來年春日,那張伯見她果然送來了披風,不禁點頭贊嘆,又端出幾方銀錠子,道,“那公子還交待了,若姑娘將披風送來了,便再向你討要五件兒繡品,這是定金。”
沈良將手中瓷杯擱下,清脆的瓷碗相碰聲,將沉在回憶中的如蔓驚醒了,再望向眼前之人,只覺那沉靜俊秀的面容,多了幾分親近之感。
不自覺地,說話兒也放柔了,“沈公子,那件軟毛披風,張老伯可是交還於你了?”
沈良嘴角噙笑,微微勾起,反問道,“五小姐,你那五份繡品可是按時交予張伯了?”
兩人想到一處,如蔓盈盈嬌笑,再抬頭,對上的是一雙如寶石奕耀的黑眸,兩人湊的很近,不禁心中一蕩,又忙地端起茶杯,自顧自地啜飲,末了,她端端正正地起身,行了大禮,“沈公子雪中送炭,對我母女有接濟之恩,如蔓此謝雖是晚了許多年,可心意卻絲毫不減了。”
沈良輕輕將她攬起,“不瞞你說,我可當不起你的重謝,當年我相助與你,一來卻是看中了你的手藝,各取所需。二來,也是存了份私心。”
如蔓少了初時的拘謹,神色自如了不少,“沈公子不愧是朝中重臣,說起話來也是不一樣的,我從進來起就沒十分聽懂了去。”
沈良爽朗一笑,湊近道,“明兒帶你見一個人,待你見到了便會明白。”
如蔓本想再問,可覺得太過多事了,遂應下,兩人把茶敘話,直到青眉端了晚膳進來,那沈良遂在她屋裡用了飯才走。
“若有甚麼需要,盡管差人告訴我,別委屈了自己。”沈良不著痕跡地扶了如蔓的肩頭,音色略沉,在夜色中帶了絲絲蠱惑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