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仔細從懷中掏出一方絲邊帕巾來,一面兒是丹鳳朝陽,一面兒是鴛鴦戲水。
店家一見便相了中,這可是手藝極巧的雙面繡,為繡中珍品。
如蔓盯了好一會子,這絹帕子是娘親最稀罕的東西,右角上還淡淡地描了一個字:秦。
賣是不賣?正在這踟躕的當口兒,便聽身前有人道,“這帕子小爺我看中了,你只管開價是了。”
如蔓抬頭,見那陌生公子已將帕子拿到手上玩賞,他披著錦毛皮裘,頭戴八寶白玉冠,左右不過十五六歲兒的模樣。
“這帕子不賣了。”如蔓伸手便要去夠,怎奈個頭兒不足,跳了幾跳,卻教那人更來了興致。
“看你手藝不錯,不如隨小爺回府做活,半輩子吃穿不愁。”
如蔓一聽便來了氣,分明是瞧她不起,人窮志不窮,斷不能教人看低了去。
“誰又稀罕這些,快將帕子還我。”如蔓急紅了眼。
“快來瞧瞧,這小娘子對秦公子芳心暗許,竟是將名字繡在面兒上。”
另一位公子這才緩緩踱了出來,神采淡然,瞅了一眼帕角道,“臨安城秦姓之人,怎地就是指的我?”
女兒家面皮薄,聽他們拿自家打趣,如蔓頓覺又羞又惱,“你們大男人合計欺負人,又算個甚麼!”
賣帕子不成,又白教人拿了東西,娘親重病無錢醫治,如蔓心裡頭極是難過,邊走邊抹淚珠子。
“帕子還你。”秦姓公子不知何時趕了上來。
如蔓用手一握,沉甸甸的,裡面原是裹著幾錠銀子,“這也還你,斷沒有白拿人銀子的道理。”
“錢財救急,便當我替行之向你賠個不是。”
如蔓仍是將小嘴一努,說甚麼也不肯接受。
“你這小娘子甚有意思,那便將你的帕子抵了銀錢便是。”方才打趣兒她的公子,將手一伸,如蔓趕忙捂住袋子,身子本能地向後一退。
只見那小公子哧地一笑,又正經道,“小爺說的是你那些個賣不出去的事物。”
她才明白過來,這紈絝子弟是要買自家繡的帕子。
“那繡莊正是他王家的置業。”秦姓公子不緊不慢地插上一句。
如蔓這才悟了道理兒,轉念一想,手頭急需銀子,這會子也不是賭氣的時候,她遂又不確定地將那公子瞧了一眼。
“還不快些拿來!”
如蔓鼓著臉蛋兒,仔細將袋子解了,誰料王姓公子徑自奪了袋子,一股腦兒全拿了去。
“白擔了世家子弟的名頭,恁地不講禮數!”如蔓回頭輕聲嗔道。
那兩人卻陣風兒似的,談笑著走了開去,一展眼便沒了影兒。
年關天寒地凍,柳家娘子的光景愈發不好了,終究沒能捱到第二年春日。
如蔓替娘親守了一夜的靈位,極其簡單的操辦,哭到半夜,她漸漸止了聲,整個屋子安靜的可怕,正如這以後的日子,讓她生出一絲陌生的恐懼來。
葬禮由李媽幫忙搭手,下葬的頭七剛過,一頂二人軟轎便將如蔓接了去。
轎子晃悠悠地過了烏衣巷,停在青陽街,如蔓掀了簾子,便看到秦家大宅鋪蓋了整整一條街市。
那小轎便由兩名小廝抬著,悄悄地入了秦府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