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藝卸下昔日的張牙舞爪,竟有股子和她氣質極不搭配端莊,過了幾分鐘,她在一個我意想不到的人懷裡終於大聲哭泣出來,原來她和祈霖一直保持密切來往,我和洪紫一同攤手聳肩,緣分很奇怪,八竿子打不著的兩人在某一生死交彙處,也可以同氣連枝。
柯藝的爸爸被推進手術室的同時,後面跟著幾位行色匆匆的大夫,那最後走進去的白褂背影一瞬間將我儲存完好的記憶深處喚醒,無意識地追上去幾步,喉中澀澀,無法言語。
他似乎聽到腳下高跟鞋發出的脆音,停下側身,只露出一雙消毒口罩外的眼,清冽澄明。
手中蹂躪柏邵心的外套一角,心想,完蛋了,如斯沉淪,我的世界恐將為這人天翻地覆。
柯藝有人陪,情緒平複不少,看得出柯家人對柯爸生命垂危假惶恐的態度,之前在走廊外圍成一團討論的各路人馬隨著午夜到來都不見人影,冷冷清清只有柯藝的媽媽和舅舅呆坐在長凳上。
我和洪紫靠在手術室那層最外面拐角處的視窗。
她半開玩笑問我身上的衣服到底是誰的,是不是和明星玩曖昧。這明星指的應該是文鈞冶。
有時真心羨慕會說謊的人,可我偏偏從小屈從於我媽的威嚴,這項本領始終掌握不到。
“柏邵心的。” 我把他的衣服從肩膀上摘下來,一陣涼風從窗縫裡鑽進,打個顫,猶豫著又穿回去,很暖和,彷彿他的味道和溫度早已容進身體。
沒敢看洪紫聽後作何反應,只聽見她低聲沉吟著重複。“邵言的哥哥?哥哥……”
我出聲補充:“其實他就是看我穿的太少就借我披一下。”
洪紫的聲音和動作不複溫柔,緊張地抓著我的兩臂前後搖晃,眼鏡片泛著粼粼銀光。
“小二郎,你和柏邵心不會有什麼……不會的,是吧?你應該明白柏邵言是那樣的人,他的哥哥也好不到哪裡去,都是專玩女人的公子哥。”她說著,話裡便帶了哭腔,“你千萬不要像我一樣……”
“我……和他。”無語凝噎,不知道怎麼解釋,為了表示我的清白,只能將之前的遭遇一五一十講給洪紫。
聽罷,彼此沉默許久,洪紫望向窗外,沒有再多勸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在剛才短暫的講述過程中已經察覺我無可救藥地喜歡上柏邵心,只低聲勸說:“把自己的心藏久一點,不要輕易交給一個男人,尤其是在他不肯交出來之前。”
經歷了柏邵言給她帶來的傷痛,洪紫好像不再是那個相信愛情、憧憬愛情的純真雙魚座,側眼望去,她的泠泠眸光裡盛滿清冷淡漠,愛情怎麼可以讓一個柔情女子變成這樣?難道是真的不可觸碰?
淩晨一點,手術室外的燈終於熄滅,柯爸被推進重症監護觀察接下來24小時的恢複情況。
柯媽急急問過主刀,手術雖然順利但還要等柯爸意識清醒,身體功能各項指標正常才能算是成功。
柯藝要我先回去休息,看了看祈霖,說有他陪就行。
心情恍惚著在醫院住院部裡亂轉,唉,又找不到大門,哪時應該想辦法在自己身上裝個導航儀,免得走丟。
身體無力地順牆壁滑落,埋頭蹲著,自己真是越來越懶,越來越墮落,連找回家的路都提不高精神。
想休息一會兒,只一會兒就好,我的生活從來是簡單而充實的,而這一天下來,雖然沒做體力活,卻是無名的累。
走廊寂靜得只剩下我的呼吸,空氣中彌漫消毒液刺鼻而蘊有恐怖氣息的味道,聲控燈漸漸暗淡,有點冷,摸索著身上的布料,裹緊衣襟,驀然發覺我還沒把衣服還給柏邵心,站起來,凝視電話薄裡他的名字,撥過去,心髒噗噗亂跳,幾秒鐘後,腿側發出的震動格外熟悉,那裡明明暗暗,原來他的手機放還在外衣裡。
我理解洪紫的好心提示,也說服自己別去喜歡他,盡管所謂的喜歡只表現在一種看不清捉不到的沉溺和惦念,可是……
柏邵心來到我跟前的一剎,呼吸不能自已。
“你……又迷路了?”身著白褂的柏邵心即使在醫院瘮人的燈光下總體來說依舊清俊挺拔,唯獨眼底泛著薄薄的倦意。
我捂臉點頭,真是丟人丟到家了。“我對這裡不熟。”
笑聲輕柔,氣息裡藏滿溫熱,故意捉弄我似的。“跟我走吧,還好這裡我很熟。”
“嗯。”木楞地跟著,他的身高和發型和那個把公務員講義送進病房的醫生重合,“柏先……”
“不用那麼見外,總柏先生柏先生地叫我,我會誤以為你還要向我推銷房子。”
“沒有。怎麼會?我……現在下班了呀。”除了柏先生我應該叫他什麼?不能直接叫大恩人吧。
柏邵心沒有給預示猛一回頭。“直接叫恩人,相信很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