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圓公公輕搖了搖頭,手中拿著的拂塵輕輕往下晃了晃。杜貴妃的意思很明確,皇上不能動林承彥和杜恆言,貴妃現在又懷著孩子,陛下無論如何暫時不能拿林承彥開刀。
太後的意思是要保住伯府安穩,現在慶州、汾州的事情前前後後鬧了好幾個月,不說文武百官,就是汴京城的百姓都在等著官家拿出一個章程,這事兒沒法就這麼略過去。
朱闌微咬著唇,小聲問道:“那沈少夫人,會不會受到牽連?”
這話一出,桂圓公公心裡頓時咯噔一聲,忙訓斥道:“朱闌,你進宮也有六七年了,單這禦書房裡的事,你還有不瞭解的嗎?有些事情你心裡知道,就算有什麼想法,也得按下去。”
朱闌猛地一怔,對上桂圓公公似乎透徹一切的一雙有些渾濁的眼睛,心頭微跳,“公公,奴婢明白的,多謝桂圓公公教誨。”
桂圓公公嘆道:“你真地明白了才好!你我相識多年,我也不願意看你走上岔路。”
朱闌又應了一聲:“是!”
等朱闌又進去換茶的時候,桂圓公公的幹兒子萬緒湊上來問道:“幹爹,朱闌這是怎麼了,我怎麼瞧著,她有些不對勁啊?”
桂圓橫了萬緒一眼,自個又皺起了眉頭,心裡暗道,朱闌是不能再在宮中待下去了,他和朱闌一起在陛下跟前伺候了六七年,實是不忍心這姑娘再栽個跟頭,再栽一下,可就是連小命都沒有了。
微嘆了一聲,對萬緒招了招手道:“你去外頭打探一下靖侯府世子現在的蹤跡在哪裡?讓靖侯府快些將人招回來!”如今之計,只能將人早些送過去了,朱闌在宮裡待了多年,算一算,也到了出宮的年紀。
萬緒不明白這其中的關竅,只一個勁地點著頭去跑腿了。
趙元益從廣元寺回來的第三天,在大臣們再一次懇請徹查慶州、汾州失陷和混入細作的奏摺下,趙元益下朝後將楚王留在了禦書房,兩人談了兩個多時辰,其間,桂圓公公看著朱闌的臉色越來越不對,以朱闌身體不適,將她換了下去,讓萬緒在一旁伺候茶水。
等楚王爺一走,趙元益看著身邊的萬緒,皺眉問道:“朱闌呢?”
“朱闌腦目昏沉,怕沖撞了陛下,下去歇著了!”
趙元益點頭,“讓太醫去看看!”
“喏!小底這就去!”
桂圓公公見到幹兒子出來,還未及開口,便見萬緒用口型說了個“太醫局”!當下也沒再問,只是想著,陛下已經習慣了朱闌沏的茶,又是否會放了朱闌出宮呢?
可是這一個兩個的,再在宮裡待下去,非要小命不保!
正憂思著,裡頭陛下喚他進去伺候筆墨,陛下一連寫了兩張聖旨,等第三張的時候,桂圓公公瞥見了“沈溪石”、“革職”、“巴州”等字眼,心直往嗓子口跳。
趙元益一口氣寫完,將紫毫狼筆,往龍案前的地頭一擲,盤金銀絲線毯上頭立即便有三處沾了墨汁,趙元益緊緊抿著薄唇,眼睛閉了起來,呼吸有些急促,半晌情緒才平複了下來,對桂圓公公道:“你親自去給沈溪石頒旨,不用宣讀,讓他明日一早便動身去巴州!”
“喏!”當即捧著聖旨退出了禦書房。
趙元益望著左手邊靠窗的位置擺著一張小圓腿紫檀木方桌,又想到了那個豐神俊朗的沈樞相,他一步步地看著九品殿侍沈溪石走到了沈樞相的位置,他們之間原是有血脈牽連,他是貴為這泱泱大國的天子,他卻是卑賤的伯府外室子,任人欺辱。
可是在那般艱難的境地裡,彥卿依舊成為“驚才風逸,壯志煙高”的郎君,他對其他人設防,卻唯獨對彥卿毫無心防,他甚至暢想著日後自己退位,若有彥卿來輔佐自己的皇兒治理這江山,是再穩妥不過。
趙元益想了很久,卻也知道如今自己仰仗著母後照料阿寶,不能奈母後分毫,沈顧氏的身份已經明朗,母後雖不說,卻是定然難以再容忍他二人,與其等母後動手,不如先將彥卿送遠些,避避風頭,當務之急,是務必要確保阿寶這一胎平安生下來。
聖旨到沈府的時候,沈溪石正陪著顧言傾在畫畫,從太原府回來,他一直休息在家,每日裡陪著言傾逛街吃茶看戲,看著她整治吃食,看著她給他繡裡衣上的雲紋,後來起了興致,自己動手給言傾畫了好些花樣子。
兩人誰也沒提朝事,靜靜地享受這難得的一段閑適時光,許伯喘著粗氣跑過來說聖旨到了的時候,兩人都很平靜。
沈溪石換了身朝服,牽著言傾溫軟的手,一起往前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