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沈太後又問:“家中尚有何人在?做什麼營生?”
“稟娘娘,民女原是家中獨女,娘親在民女三歲時便已去世,爹爹在五年前也去世了,所幸爹爹為人秉厚,留下的僕從皆忠良可依,暫且守著爹爹生前留下的一間綢緞莊為生。”
“聽說你是蜀地人氏,為何會千裡迢迢隻身往汴京城來?”
“回娘娘,爹爹生前為民女定下了一門婚約,未婚夫婿入京趕考,多年未歸,民女故此來汴京城中落,落腳。”顧言傾說的委婉,只說落腳,並沒說是來尋找未婚夫婿。這一點女兒家的羞赧配上她適時微微紅的臉頰,在沈太後的眼裡倒一下子實了八分。
“你有婚約在身?”坐在太後下手的魏凝萱有些驚訝,“那為何旁人說你是因死了夫婿被夫家不容,不得不來汴京城投親的?”
顧言傾心上一動,魏三娘子竟然定然是去問了芙蕖巷子的王大嫂一家,怪道太後一張口就問她,是不是要做沈溪石的妾室。
縱然她背後有杜姨,但如果她是寡婦,便是望門寡,也定然是做不得明遠伯府庶子的正室的。
所以魏三娘子求太後召她進宮,並不是要將她怎麼樣,只是為了在她跟前立正室的威嚴?顧言傾不知道魏靜晏怎會有這般不長腦子的妹妹。
只是越是這樣,顧言傾對沈太後越懼怕了兩分。
沈太後淡淡地看著顧言傾微垂的脖頸,半晌才道:“原來是個孤女,起來吧!到我跟前來。”
顧言傾依言低著頭上前了幾步,在離沈太後一丈遠的地方便停了下來,沈太後又道:“無妨,近前些。”
顧言傾只得又上前了兩步,微垂的眼睛恰好可以看到沈太後金底紫緞面的重臺高履。
沈太後微抬了抬戴著鏤金菱花嵌翡翠粒護甲的手指,讓宮娥給顧言傾搬來了一個繃著繡面的小杌子,微微笑道:“坐吧,老身聽萱兒說汴京城新來了一位格外俊俏的小娘子,人上了年紀,就喜歡顏色鮮豔的。”
又吩咐一旁侍候的常嬤嬤道:“去將膳房裡今個備下的酥皮乳酪拿些給顧小娘子和萱兒吃。”
轉頭又望著顧言傾和魏凝萱道:“這東西配著一碗玫瑰花茶,最養胃寬胸。”
魏三娘子立即笑吟吟地道:“萱兒謝娘娘賞賜,我娘昨兒個還說我,都被娘娘您喂叼了嘴,每回從您這兒回去,都吃不下家裡的東西。”
顧言傾聽著這話,心頭微微一嗤,即便是要奉承太後娘娘,也不用這般踩自家吧,不知道的還以為魏國公府當家的不是她親娘,而是繼室呢!
沈太後望著魏凝萱一派天真的模樣,摸著她柔嫩的手,莞爾笑道:“汴京城一眾小娘子中,只有萱兒最合我脾胃,我還真捨不得讓萱兒嫁出這汴京城去,改明兒老身就給萱兒賜婚。”言語裡說不出的喜愛和心疼。
魏凝萱感動得都紅了眼,一雙杏眼像兔子的眼睛一樣,囁嚅著正要在一表感激之情,司膳房的掌膳宮女提了兩個食盒過來,放在一旁一張黃花梨嵌螺鈿牙石花鳥圓腿桌上,對顧言傾和魏凝萱道:“趁熱,快吃了吧!”
魏凝萱歡歡喜喜地便往那小圓腿桌上去,顧言傾也只得跟著過去,心下卻有些疑惑,平常宮裡賞賜吃食,或是同桌而食的時候,或是賞給臣子帶回家的,這般看著人用下的,倒是不曾聽說過。
剎那間,腦子裡閃過入宮前杜姨告誡她的話——凡入口的東西都要當心。
顧言傾端起玫瑰花茶,好像聞到了一點麝香的氣息,似有若無,微微抿了一口,並不是熟悉的加了玫瑰露的花茶味,雖然有玫瑰花在裡頭,但是她自來研究香料,可以肯定裡頭加了麝香,好像還有一點別的什麼東西,麝香女子食用易滑胎,絕育的,是丹砂!
太後在花茶裡放了丹砂!顧言傾一口花茶含在嘴裡,便怎般也吞不下去了,丹砂不易排出體外,多能傷人性命,少則也易讓女子不孕,落發,嗜睡。
這是暗巷裡最下級的暗娼才會服用的絕育藥。
而沈太後竟然這般堂而皇之地在承禧殿裡頭,給她和魏凝萱用,眼角瞥到魏凝萱已然喝了三分之一的花茶,一股寒意從腳尖蔓延上來。
顧言傾望著眼前用青色琉璃盞盛的玫瑰花茶,猛地一下子“嘔”了出來,卻是吐在了琉璃盞裡頭,一邊忙捂著口,求救似地看著常嬤嬤。
常嬤嬤皺眉,忙吩咐小宮娥帶著顧言傾出了側廳,偷看了眼太後娘娘的臉色,見她微抿著唇,眼眸裡暗沉沉的,像擠壓著烏雲的暴風雨前奏,心裡默默嘆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