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精兒笑了一下,突然欺近她身邊,拔下她綰發的兩支簪子。只見她一頭秀發忽地流瀉,如黑色絲緞,精精兒伸手在那一頭絲緞般的秀發之中輕輕穿過,掌心裡已多了一串珍珠珊瑚手珠。
“剩下的你自己拿出來吧,別再丟我的臉。”
空空兒終於哀嘆一聲,自行抖了抖衣襟領口、衣袍下擺,甚至還脫掉了鞋履,呼啦啦倒出一堆精巧的小寶貝。
西嶺月和蕭憶在旁看得目瞪口呆。
精精兒這才滿意了,拍了拍師妹的肩膀,難得露出一絲微笑:“都放回原處去吧。”
空空兒面色灰敗,又不敢違抗師兄的意思,只得按照記憶開啟了幾個箱子,將她順手偷拿的寶貝全塞回去。然而,就在她把最後一顆珍珠放回原處時,她突然愣了一愣,隨即發出一聲驚呼。
眾人循聲看去,只見她雙手伸進箱子之中,使勁扒開一堆寶物,從中取出一支朱紅色的柺杖,驚喜地大叫:“師兄快來看,這是不是武後的通天手杖?!”
武後?西嶺月對這個名字何其敏感,就連精精兒也沒忍住,與他們一併跑了過去——
空空兒手中是一支長約三尺的剔紅柺杖,弧形的握柄處畫著色彩鮮豔的花草,由於時間久遠,如今只剩下金漆和藍漆隱約可見,其他色彩都已在百餘年的歲
月中變得模糊。
但是杖身處的雕刻依然清晰!三指寬的朱紅色杖身上,雕著細膩而繁複的龍紋,細膩到連龍的鱗片都清晰可見,繁複到共有九九八十一條盤龍,形態各異!
僅僅是一支柺杖,竟能做得如此精緻,簡直令人嘆為觀止。
就連一向寵辱不驚的蕭憶,面對這滿室的寶貝只是眨了幾下眼,在看到一本藥典時只是有所不捨。但他此刻也直直地盯著這支柺杖,目中散發著痴迷之色,如日光灼灼。
“的確是通天手杖!”精精兒端詳片刻,語中難掩激動。
眼見三人都對一支柺杖流露出狂熱之情,反倒是西嶺月顯得最為冷靜,不解地問:“這支手杖有什麼說頭嗎?”
“這支通天手杖,乃武後登基為帝時所用,陪伴她走完人生的最後一程。”空空兒嚥了下口水,“我們倒騰古玩的,無人不知通天手杖的大名,只因武後臨終前想讓這支柺杖陪葬,又在最後一刻改變了主意!”
她越說越激動:“縣主你想想看,武後是何許人也?開天闢地頭一位女皇帝!她臨終前不擔心武家覆滅,不擔心親信被除,不擔心天下百姓,卻偏偏念著一支柺杖!她臨終前的最後一句話,竟是將這支柺杖從陪葬品裡剔除,留給太平公主!這不是很奇怪嗎?”
“很奇怪嗎?”西嶺月卻不覺得,“也許是武後思女心切,想給太平公主留下點念想。”
“哎,說了你
也不明白!”空空兒朝她擺手,“總之這百餘年間,江湖上一直流傳著通天手杖的訊息,但自太平公主死後,這手杖便下落不明瞭,不想竟然在此處找著了!”
“你確定這就是武後的手杖?”西嶺月仍不能相信。
這一次精精兒倒是難得發話:“通天手杖是剔紅技藝,如今尚不成熟。據說當年武後年事已高,廣招天下匠人為其做柺杖,十萬支裡才做出這一支剔紅,還是匠人的無心之舉,故此世上絕無仿冒之品。”
“原來如此,倒真是難得了。”西嶺月話雖如此,還是不太上心。畢竟她生長在蜀錦世家,蕭家富甲一方,除去她離家出走那一段時間之外,她從不為錢財操心,也沒有什麼慾望。
空空兒卻與西嶺月恰好相反,她摸著那支柺杖,就如撫摸著愛人的手臂,輕聲說道:“縣主你不明白,這古玩的價值要看幾點。要麼年代久遠,要麼意義深重,要麼物主顯赫,要麼世上獨品。這支手杖可佔全了啊!”
她邊說邊指向幾個開啟的箱子:“喏,吳道子的畫值不值錢?可傳世的也不只一幅啊!王羲之的字也很值錢,江南還有他的碑刻呢!更別提那些夜明珠啊翡翠啊,難得是難得,可物主是誰?至多是位皇後太後嘛!從古至今有多少皇後多少太後?可女帝只有武後一人啊一人!”
西嶺月聽了這一番解釋,終於明白了這支柺杖的價值
。可明白歸明白,東西又不能帶走,她便對著空空兒甜笑:“空姐姐,你看也看過了,是不是該把手杖放回原處了呢?咱們可要走啦!”
“不行!”空空兒立即抱緊那支柺杖,“別的都可以不要,這支手杖我和師兄找了快十年,我一定要帶走!”
就連精精兒也露出了掙紮之色,猶豫半晌才勉強壓下慾望:“師妹,把手杖放下!”
空空兒緊緊抱著它搖了搖頭,甚至還扯到了蕭憶頭上:“昨日聽說蕭郎君已經定親,我那個失意傷心啊!何以解憂,唯有手杖!”
西嶺月聞言哭笑不得,卻又不想為了一支柺杖得罪她,只得再勸:“這些東西來歷不明,若是空姐姐這般拿走,還不知會招惹上什麼禍事。姐姐三思啊!”
“我三思過了!四思五思也不行!”空空兒打定主意要帶走通天手杖。
最終還是蕭憶出言勸道:“空女俠若想要這支手杖,也不是不可,待出去稟明瞭王爺,以他的慷慨大約不會計較。但眼下你若私自拿走,便與偷盜無異,此舉不但不仁,且對王爺不義。如此不仁不義之事,我想空女俠是不會做的。”
他的聲音溫和而有力,在這封閉的密室之中輕輕回蕩,猶如一支抑揚頓挫的樂曲般動聽。空空兒原本就對他極有好感,此刻見了他的笑容,又聽了他的話,心一下子就軟了,竟不自覺地放下了柺杖。
“好吧,我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