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成上人的遺骸被存放在一座小小的塔樓之中,不見真身。待一場隆重的法事過後,廣宣禪師親自點起了一把火,將塔樓裡的屍身焚燒。除西嶺月、李成軒等生前友人之外,蔣維也在場,長安城各大寺院也都派了德高望重的僧人前來哀悼,就連禮部也派遣了一名員外郎,以示對遣唐使學問僧的重視。
大火將整座泥塑塔樓燒得通紅,煙氣嫋嫋,安國寺上空一片火光。幸而昨日長安剛下過大雨,濕潤清爽,才不至於讓寺內煙燻火燎。這般燒了兩個時辰,火勢終於漸漸熄滅,也昭示著安成上人的喪葬儀式進入了尾聲。
各家寺院紛紛稱贊安國寺的慷慨慈悲,廣宣禪師便在一片贊揚聲中待客去了。西嶺月、李成軒、蕭憶、郭仲霆也和蔣維碰了頭,繼續商議案情。
自從蔣維答應合作之後,他便將蒐集到的證據一一共享,未有一絲隱瞞。四日前,西嶺月等人已去過大理寺檢視證物,並未發現任何異常,現場留下的那把兇器也只是一把尋常的菜刀,沒有任何特殊記號。因此,幾人想借著安成上人喪葬的機會,再去東禪院找找線索,蔣維應允了。
眾人一路往東禪院行
去,隨處可見大理寺的守衛在四處巡查,蔣維解釋道:“自安成上人遇害之後,廣宣禪師驚恐萬分,便上書給各部官員,請求在破案之前增派守衛。最後此事落到了大理寺頭上,方廷尉又交給了下官。”
眾人聽出他話語中的無奈。也是,原本這案子就夠讓人頭痛了,方廷尉還將安國寺的巡防事宜也交給他,的確很牽扯精力。
“想來方廷尉是知道你出身行伍,才將此事交予你的。”李成軒倒會說話。
蔣維抿著唇沒有應聲。他雖答應合作,但對李成軒的態度仍舊冷淡,對郭仲霆和西嶺月也沒什麼好臉色,倒是對蕭憶態度尚可。
調節氣氛的重任便落在了蕭憶身上,他只好與蔣維攀談起來,幸而塔樓到東禪院的距離不遠,才不至於讓五人太過尷尬。
幾人這般一路閑聊走到東禪院門口,卻見連廊下已經站了一個人,正對著那天龍八部的壁畫出神。五人走近一看,發現是安成上人的忘年交,西嶺月新近結識的甄羅法師。
“法師也在啊!”她先行開口招呼。
甄羅法師循聲轉身,雙手合十向她行禮。西嶺月便逐一介紹幾人,甄羅法師依次問候,面上難掩哀慼。
蔣維見她擅自闖進東禪院,心中不悅,便直白說道:“法師是出家人,怕是不理朝廷的俗事。如今正值辦案之時,未有大理寺允準,閑雜人等不能隨意進出案發地。”
甄羅法師立即
致歉:“是貧尼逾越了,只因想念安成上人,故來憑吊。”
西嶺月也幫她說話:“是啊是啊,蔣寺丞別不近人情。”
蔣維只得無奈住口。
還是李成軒問道:“法師在廊下看什麼?”
甄羅法師遲疑片刻,才答:“貧尼在看天龍八部的壁畫。這兩個血手印令貧尼想起一樁往事,不知是否有助於案情。”
“法師快講!”眾人連忙提起精神。
甄羅法師便望向那幅身姿婀娜的緊那羅,說道:“前年貧尼與安成上人初遇時,曾同遊洛陽白馬寺。白馬寺內塑有天龍八部的神像,因信徒觸控過多,神像的金漆全掉了。”
“咦?為何要去觸控神像?這豈非大不敬?”西嶺月奇道。
“當時安成上人也作此想,但這是白馬寺的傳統。”甄羅法師解釋道,“縣主有所不知,天龍八部乃佛教眾生,各有擅長之道。例如那伽擅布雨,可解旱情;夜叉吃鬼,可護佑人心;阿修羅擅戰,保一方平安……諸如此類。信徒到白馬寺祈願,皆會觸控神像金身,以此來尋得心靈的庇佑。”甄羅法師還特意強調,“安成上人聽貧尼解釋過後,當即便有所頓悟。此次他遊歷歸來途經洛陽,便專程去了一趟白馬寺,在大梵天和緊那羅的金身上觸控良久。”
“您的意思是,安成上人臨終前留下這兩個血手印,是一種祈願儀式?”西嶺月替她總結。
甄羅法師回得謹慎:“貧
尼不敢下此妄言,不過是想起這樁舊事,說與諸位聽聽,或可有所幫助。”
李成軒聽後若有所思。
郭仲霆卻很疑惑:“法師您方才說,安成上人去白馬寺時,觸控了緊那羅和那個大……大什麼天?”他看向壁畫上的帝釋天和緊那羅,詢問,“難道那個大什麼天和這個帝釋天是同一個人?不不,是同一個神?”
甄羅法師笑著搖頭。
“大梵天和帝釋天並非同一人,但皆是天眾領袖,屬於佛教中的二十諸天。”蕭憶主動釋疑。
郭仲霆越聽越是迷茫,蔣維和西嶺月也不通佛理。李成軒彷彿是清楚的,但也沒有開口解釋。
還是甄羅法師介紹道:“天龍八部,乃大千世界芸芸眾生的化身,分為天眾、龍眾、夜叉、乾達婆、阿修羅、迦樓羅、緊那羅、摩睺羅伽共八部,他們皆是形貌似人、真身非人的眾生。因天眾和龍眾人數最多,故而稱為‘天龍八部’。帝釋天和大梵天皆是天眾領袖,各地寺廟供奉不一。”
“哦,我明白了!這兩個什麼天都是天眾的象徵,供奉誰都行!”郭仲霆恍然大悟,“就像核桃酥和桂花糕,都是點心的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