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內的三人都思索起來。
“因為窮?”郭仲霆最先出聲,“可能他買不起暗器,想省著用?”
聽到這個猜測,西嶺月哭笑不得。
“或許暗器會洩露他的身份。”蕭憶說出她想要的答案。
“知我者,憶哥哥也。”她微笑著表示贊同。
郭仲霆卻不服氣,仍舊爭取著:“也可能是因為窮啊。不窮誰會去做殺手?暗器省著用也很正常嘛!”
“是是是,你說得很對。”西嶺月敷衍他。
郭仲霆這才略感滿意,忍不住伸了個懶腰:“我不用再當死人了吧?”
“不用了,”西嶺月朝他眨了眨眼,“我們又有事做了。”
當日傍晚,西嶺月在蕭憶的陪同下來到安國寺,與住持廣宣禪師見了一面。她前兩次都是扮作李成軒的婢女前來,這一次倒是自報了家門。
得知她就是長公主失而複得的女兒,廣宣禪師很詫異,但想起她次次和李成軒結伴而來,倒也符合她當時不明朗的身份,遂沒再追究。
西嶺月也直接道明來意,想看看安成上人的屍身。由於安成上人是出家人,又是扶桑派來的學問僧,大理寺便沒有將他的屍體安放在義莊,而是留在
了安國寺內。
聽說堂堂縣主要看僧人的屍體,廣宣禪師很為難。西嶺月便自詡擅長斷案,言明是想找到殺人真兇,一直磨了快半個時辰,廣宣禪師才勉強答應了,但也有個條件:只能蕭憶一人去驗屍。
畢竟西嶺月是個女兒家,安成上人又是男人,若此事傳出去,他擔心西川縣主名聲盡毀。
西嶺月本來也是此意,自然痛快答應。廣宣禪師便帶著蕭憶前去檢視屍體,西嶺月則想去東禪院再找一找線索,遂與蕭憶暫時分開。
她由小沙彌帶去了東禪院,這裡還保持著安成上人遇害時的樣子,案發之地一概未動。她提著燈籠再次走到連廊下,還能看到壁畫上那兩個觸目驚心的血手印,只是顏色已經變得暗淡。再低頭看,地磚上也留著那道長長的血痕,昭示著兇手是如何殘暴地對待安成上人,將重傷的他拖拽到廊下的。
西嶺月想象著當時的情形,又抬頭看向壁畫:這是“畫聖”吳道子及其弟子所畫的天龍八部,每一幅畫都很大很高,上至廊頂,下至地磚,已成了東禪院乃至整個安國寺一道不可不賞的景觀。
西嶺月不信佛,也不懂這壁畫的含義,但透過落款題字可知,從西向東依次畫的是:天眾領袖帝釋天、龍王沙竭羅、夜叉、乾達婆、阿修羅、迦樓羅、緊那羅、摩睺羅伽。他們全是佛教中的神者,代表著大千世界除人之外的芸芸眾
生。
而那兩個血手印就分別留在第一幅、第七幅壁畫之上——
第一幅壁畫是天眾領袖帝釋天,聽名字像是個男人,面容卻是女相,頭戴寶冠,身披瓔珞,手持金剛杵,身騎六牙白象。安成上人的血手印就落在帝釋天的胸口之上。
而第七幅畫的是緊那羅,頭上長角、面貌猙獰、袒胸露背、身材婀娜,是個特徵明顯的女子。她的雙手微微託舉,舉到肩頭的位置,血手印便印在她的左手之上。
西嶺月舉頭望著這些壁畫,忽然發現帝釋天和緊那羅是八幅壁畫之中唯二的女相者,其餘都是男相。電光石火之間,她腦海中猛然閃過一個念頭,正要去抓住,忽聽身後傳來一道冷冷的聲音:“郭縣主。”
西嶺月循聲回頭,便瞧見蔣維帶著大理寺的人馬站在東禪院門口,正朝她望過來。而他身邊站著垂頭喪氣的郭仲霆,顯然是被人抓了個正著。
西嶺月心知糟糕,面上卻扯開一絲笑容,慌忙迎上去:“原來是蔣寺丞,又見面了,不知您有何指教?”
“指教?”蔣維冷哼一聲,轉頭看向郭仲霆,“下官倒是想問問郭郡公,深夜造訪大理寺,到底是有何指教?”
郭仲霆竟然還有心思還口:“什麼深夜造訪?明明是傍晚,太陽才剛落山!”
西嶺月扶額,暗道郭仲霆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她只是讓他去大理寺偷出那把砍人的刀,還特意將阿丹撥給他使
喚,為了替他打掩護,自己和蕭憶大張旗鼓地前來安國寺,就是為了吸引蔣維的視線。
卻不想,如此簡單的一樁事還是讓他給辦砸了。
西嶺月恨鐵不成鋼,打定主意與他撇清幹系,便故意做出一副驚訝的神態:“啊?我兄長又去了大理寺?我怎麼不知道?”
郭仲霆一聽這話,恨得咬牙切齒,卻仗義地沒有戳破。
蔣維自然知道她是在演戲,毫不留情地拆穿:“縣主不必裝了,聲東擊西的把戲我上過一次當,再不會上第二次。”
西嶺月厚著臉皮不肯承認:“誰說我聲東擊西了?我的確是來安國寺有事的!我是想來看看安成上人的屍身,不信您問住持!”
她邊說邊伸長了脖子往外瞧,只盼著廣宣禪師和蕭憶能立刻出現替她解圍。
然而她到底是低估了蔣維,後者反問她:“你那位義兄早已從仵作嘴裡套出了話,還需要多此一舉驗屍?縣主不會這麼傻的。”
西嶺月被說得啞口無言。她若繼續否認,就是承認自己傻!在聰慧的名聲和得罪蔣維之間,她當然選擇後者。
“蔣寺丞!”就在這時,一道清冽的男聲打斷了冷肅的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