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西嶺月便留在了蓬萊殿,長公主一家三口則離開大明宮,回府後又命人收拾她的衣裳行李送進宮來——來的是阿翠和阿丹。
當時西嶺月剛陪王太後用過午飯,秦瑟便進來稟報這件事。王太後聽說是這對孿生姐妹進宮來服侍西嶺月,倒也沒多問一句,只是目光微微閃動。
阿翠和阿丹本就是王太後親自調教的,如今李成軒將人送了出去,王太後自然會有想法。西嶺月對此心知肚明,但太後沒多問,她自然不會主動說起,只想著尋個合適的機會順嘴一提,不要顯得太過刻意。
但顯然,她低估了王太後對這件事的態度——午膳過後,李成軒與天子密談結束,前來蓬萊殿問候生母,然後,他也被留宿在了宮中。
當日傍晚飯後,王太後叫上西嶺月、李成軒二人,由秦瑟作陪,四人去太液池旁邊的花園裡散步。西嶺月和秦瑟一左一右攙扶著她,李成軒落後一步,就聽她微微側頭,開口詢問:“月兒,你和你福王舅舅是如何相識的?這故事我還不知道呢!”
“咦?母親大人沒對您提起嗎?”西嶺月以為她早就
知道了。
王太後輕哼一聲:“你母親大人滿心都在你身上,哪裡會說得那麼細致,倒教我抓心撓肺了好幾天,只想聽聽是何等奇遇。”
“倒也稱不上是奇遇。不過是月兒的義父被誣……”
“母後,兒臣想起一件事來。”不知為何李成軒突然開口,打斷了西嶺月的話。
王太後索性停步看他,慈愛地笑問:“何事?”
“兒臣與月兒在鎮海相識時,便懷疑她的身世,故而將她帶回長安。當時她身份存疑,又受了重傷,兒臣便做主將她安置在府裡,派了阿翠和阿丹去照料。後來月兒身份落實,兒臣見她手邊無可用之人,倒是用慣了阿翠、阿丹,便做主將兩人送給了她。”李成軒說到此處,故意轉頭看向西嶺月,那目光就像是長輩看晚輩一樣和藹可親。
王太後聞言半眯著雙眼,一時沒有表態,看不出情緒如何。
李成軒忙又解釋:“畢竟月兒是兒臣帶回來的,初初恢複身份,我這個做舅舅的總要體恤她。如此,便只好辜負母後的心意了。”
他邊說邊瞟了西嶺月一眼,示意她不要接話。
西嶺月與他何等默契,立即抿緊雙唇低下頭去。深秋的晚風拂過,攜帶著太液池的絲絲水汽,涼意乍起,她猛然打了個冷戰,莫名想起那個叫玲瓏的青樓女子,想起了太後的整治手段。
再然後她心頭一冷,就像是被涼風吹到了骨子裡,對王太後的親近之
心忽然就淡了。
王太後仍舊不表態,不過笑了,似乎不甚在意的樣子。
秦瑟跟在太後身邊多年,對她的每一個表情都瞭解甚深,忙接話道:“王爺可真是會說話,我看您分明是想娶妻,又怕阿翠、阿丹惹新王妃不快,這才尋個由頭將人送出去。一來不得罪太後,二來造福西川縣主,您可真是好心機啊!”
秦瑟這話像是玩笑,讓王太後“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抬手指著她:“你啊,比他肚子裡的蟲兒還精明!”言罷王太後又看向李成軒,終於表了態,“月兒初來長安,一切生疏,是得有人照顧她、提點她。你皇姐是個粗心的,難為你這做舅舅的為她著想,倒是教母後意外了。”
李成軒笑意不變:“兒臣這舅舅不比他人,說是對月兒有‘再造之恩’也不為過了。”
“這話你怎好意思說出口,臉皮忒厚!”王太後伸去一隻手,險些要點在李成軒的額頭上。
後者立時躲開,幹笑一聲:“有小輩在,您給兒臣留點面子。”
此事便在一片笑聲中揭過,四人誰都沒再提起阿翠和阿丹,王太後也沒再問起西嶺月和李成軒的相識經過。
西嶺月敏感地察覺到,李成軒並不想讓王太後知道鎮海的事,才會突兀地打斷她。可他究竟為何要這麼做,她似懂非懂,只是隱隱覺得秦瑟似乎知道些什麼。
她這般心不在焉地想了一路,夜色已晚,幾人也回
到了蓬萊殿。西嶺月和李成軒由宮女帶去各自安置,住的是門臉相對的兩間院落,秦瑟則留下來服侍太後歇息。
一夜無話。
翌日清晨,西嶺月也不敢賴床,早早起身去陪王太後用早膳。她梳洗完畢,剛走出小院,便聽到對面院落裡傳來“咻咻”的尖嘯聲,似樂器一般清脆動聽。
她循聲走到院門處,一眼看到李成軒正在晨練。他一襲束袖黑衣隨風而擺,手持佩劍身姿颯颯,招式也是雲雷變幻,甚為精絕。
西嶺月看得來了興致,提起裙裾跨入院門,還沒走近,李成軒已收起了劍招,命宮女端來面盆淨手擦面。西嶺月認定他是看見自己才收了招,心下不滿:“王爺怎麼如此小氣,也不讓我多看兩眼。”
李成軒詫異回頭,假裝剛看見她:“原來是月兒。”
月兒?他以前從不這樣喚她,都是喚她“西嶺”。昨日在太後面前做做樣子也就算了,怎麼眼下還不改口?難道是因為旁邊有一堆宮人?西嶺月按住疑問,朝他邀請:“王爺這是練完了?那走吧,去陪太後殿下吃早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