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嶺月答不上來,搖了搖頭。
李成軒遂解釋道:“十六王宅出自玄宗一朝。玄宗幼年時正遇上武周篡唐,武後擔心大唐複闢,便將李氏子弟遷出宮廷,在洛陽各賜了一座府邸居住。這些府邸毗鄰聚集,由宦官統一管理,名為服侍,實則監視。”
“中宗複位之後,皇位輾轉到了玄宗手上,他想起幼年的經歷,覺得這個法子不錯。於是他便效仿武後,在永福坊蓋了十六座王宅,賜給他的兄弟、
皇子們。”
西嶺月漸漸領悟到他話中之意:“玄宗是想……幽禁他們?”
“倒也沒那般苛刻。”李成軒笑道,“不過之後便形成了規矩,歷朝親王們都不去封邑居住了。”
西嶺月聽後若有所思,沒有接話。
李成軒又飲了一口酒,自嘲地笑:“我大唐立國以來,歷經高祖、太宗、高宗、武後數朝,皇位之爭都是禍起手足。玄武門之變、太宗四子之爭、玄宗也是長兄‘辭而不受’才得來的皇位……前車之鑒猶在,你讓皇兄他如何不防?”
“可防也不該防你啊,你們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啊!”西嶺月為他不平。
“正因是同胞兄弟,才更加提防。”
“為何?”
“因為我們都算嫡出。”
西嶺月恍然大悟。是了!當朝太後王氏雖然不是先皇正妻,可當時正妻蕭氏受到郜國公主造反牽連,在做太子妃時便被下旨殺掉了。當時,太子良娣王氏已為先皇誕下長子李純、長女李暢和十六子李成軒,在東宮之中位分最高,便一直代行妻職,被視為先皇正妻。
後來先皇登基,若不是在位時間太短,而且已經中風,想來他一定會冊封王氏為皇後的。
這般說來,李成軒的確是除聖上之外唯一的先皇嫡子,若是聖上失德或者有什麼意外,百官擁立福王也不是沒有可能。尤其聖上如今還未立嗣,站在他的立場來看,有一個如此出色的同胞弟弟實在是不得
不防。
“難怪……”西嶺月喃喃自語,終於明白了李成軒的苦衷。他為何裝作玩世不恭?他為何不問朝政?如今又為何避著自己?原來都是有原因的。
如果自己只是西嶺月,一個普普通通的民女,聖上定然不會放在眼中。可如今不同了,自己是長公主和郭家的女兒,再與李成軒走得近就會顯得很微妙,定會礙著聖上的眼。
他的確是在為她著想,才會處處避開她,是她心思太淺沒有理解。
西嶺月感到很內疚,也很難過,唯有誠摯地說:“王爺,不管我是誰,總不是貪生怕死之輩,以後你大可不必如此。”
李成軒轉目看向廊下燈火:“一個仲霆,再加一個你,三天兩頭往我府裡跑,聖上會怎麼想?”他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慎重地提醒,“記住,以後你的一言一行,代表的是郭家、是我皇姐,一定要謹慎。”
西嶺月聽得直掉眼淚:“皇家原來這麼複雜……早知如此……”她突然住口,沒有把話說完。
“是啊,早知如此……”李成軒微微自哂,也沒有把話說下去。須臾,他又笑道,“不過也並非全無好處,至少你義父的家業有救了。”
西嶺月又何嘗不知,長公主夫婦為了感謝蕭家對她的養育之恩,這個忙總是會幫的。
“以前我一直以為我是被父母丟棄的,如今得知真相,知道他們一直在找我,我……”西嶺月說不清自己到底
是什麼感受,似乎有喜悅、有激動、有釋懷,也有忐忑與不安。
李成軒看出她心情複雜,安慰道:“並不是所有孤兒都能找到親生父母……你運氣很不錯。”
“是啊,我運氣一直很好。”只是心口突然有些悶,她神色變得失落,“你知道嗎?我明日就要搬走了。”
“嗯。”李成軒自然知道,“我皇姐和姐夫都是很好的人,你一定會喜歡你的新身份。”
“是嗎?”西嶺月淡淡反問,她也不知道答案如何。她有許多許多的情緒雜糅在心裡,連她自己都分辨不出來是悲是喜,是苦還是甜。
她只好再起一個話題:“那阿翠和阿丹……”
“她們會跟你走。”
“她們到底犯了什麼錯?”
李成軒沒有直說,只道:“你就當我是找個理由趕她們走吧。”
“可我聽說……她們是你的……”西嶺月終究難以啟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