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此時白居易已秘密抵達後門,此事便揭了過去。
白居易抄來了李錡的任職腳色,據說也是頗費功夫。西嶺月想不明白,李成軒既然能讓戶部把阿蘿的戶籍飛鴿傳書過來,為何不能給吏部也下個命令,非要讓白居易冒這個險?然而當事人都沒說什麼,她自然也無法置喙,便湊上前去,與李成軒一道查閱李錡的腳色。
李錡的背景並不複雜,眾所周知乃高祖堂弟、淮安王李神通之後,只是血統已遠,並未承襲爵位。其父李國貞生前也算一代清白辨吏,位至從三品殿中監,身後追贈揚州大都督。李錡是他的嫡子,弱冠之後以恩蔭入仕,憑借父親李國貞的權勢直接做了鳳翔府參軍,數年後又娶了高句麗皇室後裔、時任平盧淄青節度使李正己的外孫女高新波為妻,即高夫人。
此後,李錡一直在鳳翔府混日子,直至貞元初年德宗即位,他投其所好進獻了許多奇珍異寶,德宗歡心之下升任他為宗正少卿,隨後又調任他為潤州刺史、浙西觀察使
、鹽鐵轉運使,從此他便掌控天下漕運,收受私稅。
德宗在位期間,李錡恃寵而驕,在江南稱霸近二十年,斂財無數。直至德宗駕崩,先皇順宗即位,當今聖上李純時任太子,對李錡的斂財手段實在看不下去了,又不能與他撕破臉,便解除了他鹽鐵轉運使一職,升為鎮海節度使,實則是明升暗降,削減了他從中斂財的機會。
誰知李錡變本加厲,不再斂財,卻又將政權和軍權牢牢抓在手中,殺掉不少屬吏,把鎮海六州的要職全換成了他的親信。六州百姓在他的淫威之下生存艱難,先後與官吏聯手起義,然而李錡知情不報,都私下處置了。
事情傳到朝內,龍顏大怒,聖上登基之後便想拿他開刀。豈料去年接連發生夏綏銀、劍南西川兩鎮叛亂,聖上精力有限,只得暫且放下此事,派遣新科魁首白居易以幕僚的身份投奔他,秘密蒐集他為害一方的證據。
直至今年政局稍定,白居易也成功取信於李錡,聖上才讓胞弟李成軒藉由護送皇太後生辰綱的名義來鎮海與他聯手,就是想找機會狠狠發落李錡。李錡大約也是察覺到了聖上的意圖,這才上表效忠,但遲遲不肯赴京,怕也是知道自己將有去無回。
“李錡果真是隻老狐貍!”西嶺月恨恨地道,“我居然還替他查詢刺客,真是助紂為虐!”
“你人在西川,不知鎮海局勢,此事不能怪你
。”李成軒公平言道。
然而她還是有些自責,又將李錡的腳色看了一遍,詢問:“聖上想如何治他的罪?”
“這就要看你何時能破案了,”李成軒淡淡地說道,“這案子定能牽出不少秘辛,倒可名正言順地發落他。”
“你利用我!”西嶺月至此才終於明白,李成軒為何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幫她破案!
李成軒也沒解釋,只道:“你可以這麼想,反正我們早已站在同一條船上。”
西嶺月頓時無話可說。是啊,自從那夜劫獄之後,自己和他便已經是同一條船上的人了。自己還利用他的身份和權勢做掩護,想要借他逃離鎮海。如此說來,倒也不是誰利用了誰,各取所需吧!
西嶺月這般想著,心中稍稍平衡一些,將李錡的腳色還給他:“聽您這般說,我還肩負重任呢!若是不能及時破案,豈不是要耽誤聖上的大事。”
李成軒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眼神。
西嶺月又哀嘆一聲:“可眼看就到月底了,我還一件案子都沒破呢!”她不禁喃喃自語起來,“李錡得罪過這麼多人,就算有人要報複他,我這一時半會兒也查不完啊!”
“哦對了,我倒是聽說過一件事,直覺上與此案有關,或許能幫上西嶺娘子。”白居易突然開口。
西嶺月迫不及待地追問:“白學士快說!”
白居易遂算了算時日,敘道:“此事說來也過去四十多年了。我聽說李錡
出仕前,曾與鳳翔府參軍齊長天交好,有一日李錡突然去大理寺舉報他,說他妄議宗室、汙衊先人。當時代宗皇帝剛剛即位,正要拿人立威,便以此事判了齊長天斬首示眾,他的夫人也上吊自盡了。李錡這才補了鳳翔府參軍的空缺,此事一直為人所詬病,說他是賣友求仕,還佔了人家的官位。”
西嶺月雖不知此事與最近的案子有何關聯,但也感到不齒:“賣友求榮,齊家的後人居然沒找他算賬?”
白居易聞言嘆了口氣:“這才是最令人發指之事。齊長天死時,他的夫人剛剛身懷六甲,帶著那孩子一併自盡了,沒有留後。”
西嶺月聽後更為憤怒,小郭也大罵出聲:“他真是個無情無義的老畜生!”
唯獨李成軒聽出了其中奧義,詢問白居易:“齊長天當年是妄議了哪位先人?”
“高祖幼子、太宗之弟,滕王李元嬰。”
“滕王!”西嶺月驚撥出聲,與李成軒對看一眼。電光石火之間,兩人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某種神色,似意外,又似瞭然。
可惜小郭什麼都沒聽明白,迷茫地問:“滕王不是百年前的先人嗎?和李錡能有什麼幹系?”
無人應他。只有西嶺月說出一句不相幹的話:“王爺,我想請白學士幫個忙。”
兩日後,皇家別院,禦園。
天剛矇矇亮,白居易便親自駕著馬車悄悄來到禦園後門。小郭早已在此等候多時,連忙迎上
去:“白學士辛苦了,東西找到了嗎?”
“找到了。”白居易從車上拖下一個滿是泥濘的麻袋,兩人一起抬進了後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