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西嶺月眸中已慢慢蓄滿淚水,望著毫無知覺的李成軒,哀怨地斥道:“我一腔痴情託付給王爺,聽他花言巧語一番哄騙,竟換來如此結果!”
她邊說邊走到李成軒身邊,怔怔地望著他,淚水甚至滴落到他的手背之上。她抬起右手拭淚,正想再演得逼真一些,不防懷中“啪嗒”掉下來兩個物件,竟是她今晚在密室裡順手牽羊拿走的黃金,恰巧滾落在李錡腳邊!
西嶺月悚然一驚,忙偷看李錡,就見他目露幾分疑惑,低頭盯著腳邊的金子。而那金子底部刻著“元和元年潤州造辦”,正對著他的視線!
西嶺月嚇得立刻蹲下身子,裝出一副貪財的神色將兩錠金子揣回懷中,更為哀怨痛哭:“原來我一番深情,只值區區兩錠金子!”
“啪”的一聲,她揚手給了李成軒一巴掌:“男人沒一個好東西!”言罷一把推開擋路的裴行立,哭著奪門而出。
幾人望著西嶺月離去的背影,皆嚇了一跳。畢竟李成軒是當朝福王,除了皇太後和聖上之外,普天之下恐怕再也沒有第三個人敢打他巴掌。而更有意思的是,這一巴掌下去,李成軒還是沒醒,醉醺醺地躺在坐席之上,沒有絲毫反應。
在場三人,裴行立和白居易雖然知道是在演戲,卻也替李成軒感到頰上一痛。尤其是白居易,直看得眼花繚亂,目瞪口呆,暗嘆逼真
。
李錡則眯起眼睛看向門外,心中飛快尋思著。福王多情不願成家,他其實早有耳聞,卻一直懷疑是個幌子。方才鄭婉孃的痛訴只讓他信了兩分,裴行立的話又讓他多信了三分,而西嶺月來到鎮海後的所作所為——先是假扮蔣韻儀討好他的兒子,又在遇見福王之後使計遠離,福王也替她一個萍水相逢的女子說情……直至今晚,西嶺月這兩錠金子和那重重一巴掌,讓他再信了三分。
想到此處,李錡心中已信了八分,這才轉過頭來看向醉意滿滿的李成軒。此時屋內幾人都算他的心腹,他便也不再顧忌什麼,指著李成軒詢問白居易:“樂天,你可看清楚了,今夜行刺你的是不是他?”
其實白居易根本沒遇上什麼刺客,不過是為了讓李成軒脫身,故意在自己手臂上劃了兩刀。此刻聽李錡這般說,他也裝模作樣地湊上前去端詳李成軒,又將他的兩只衣袖撩起來,看了看他光裸的手臂,這才搖頭回道:“回主公,那刺客絕不是福王。”
“哦?”李錡挑眉,“你如何確定?”
“因為,”白居易隨口胡謅,“那刺客被屬下抓破了衣袖,屬下看到他臂上刺了幾個字。”
“什麼字?”
“馮唐易老,李廣難封。”
李錡頓時變色。
如此折騰了一整夜,待到天明之前,李成軒終於醒了酒。他得知自己昨晚的荒唐事,連連向李錡道歉,還特意叮囑此
事不能外傳,以免失了皇家體統。
李錡自然是連聲遵命,又將生辰綱的禮單放下,這才帶著裴行立和白居易離開禦園。西嶺月隱在暗處,眼見他們一群人縱馬遠去,才敢折回來與李成軒會合。
這一夜總算有驚無險,西嶺月也演戲演得很過癮,想起自己還打了堂堂福王一巴掌,心中有些得意,只差將那隻右手供起來。
然而她很快就嘗到了後果——李成軒徑自返回內室沐浴更衣,又去用了個早膳,再去後院清點生辰綱的數目品類,足足讓她等了兩個時辰才重新出現。此時天色早已大明,旭日東升,李成軒改換一襲白色常服,身無繁綴,更加襯得那張臉面若冠玉,清俊無比。他就這般清清爽爽地返回前廳,龍涎香氣瞬間彌散整間屋子。
這樣的他西嶺月從沒見過,不禁微微失神,仿似透過他看到了旁人。而那個人……也是偏愛白衣,也是這副打扮。
李成軒見她失魂落魄,淡淡質問:“方才過癮了?”
西嶺月回過神來,想起此事也是驚得一身冷汗。方才那兩錠金子掉出來,她生怕李錡看出端倪才出此下策,一是為了轉移李錡的注意力,二來也是想找個理由出去把金子處理掉,以防止李錡事後又來找她。
如今想來,大約是李錡老眼昏花,屋內燭火又暗,他根本沒瞧見那金子上刻的什麼字,否則她也難逃此劫。西嶺月越想越是慶幸,
仔細再看李成軒,見他臉上已看不出紅掌印,遂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王爺,我不是故意的……您一定明白。”
李成軒冷冷評道:“演得太過。”
西嶺月可沒覺得自己演戲太過,反而覺得自己應變極快,頗為機智!她抬眼看到李成軒額角的青紫尚且明顯,又出聲反駁:“那也不比您演得逼真,還特意將額頭給撞傷了。”
李成軒聞言略微沉默,竟說:“是裴行立打的。”
“啊!”西嶺月大為意外,“裴將軍……他比我還膽大!”
李成軒掃了她一眼:“誰也不如你膽大,忘性更大。”
“誰說的?我的記性是最好的!”西嶺月自信滿滿。
李成軒好心提醒她:“昨晚在密室……”
“啊,密室!”經他這般一提,西嶺月猛然想起昨晚在密室裡的所見所聞,心頭一顫,旋即改變態度望向李成軒,“王爺,求您趕緊送我走吧,再晚我的小命可就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