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高夫人發話,西嶺月便上前拿起一串,將珠串狠狠扯開。但聽“嘩啦啦”一陣脆響,琥珀珠子掉了一地,散落在地磚之上。西嶺月將珠子一一撿起,又拿出其中兩顆重新拋落,只見兩顆珠子骨碌碌沿著地磚滾落到屋子的西南角。
西嶺月走到西南角,藉著撿珠子的機會深深一嗅,又敲了敲西南角的地磚,這才站起身來問道:“僕射、夫人,這屋子裡有密室,就在西南角的地下,你們知不知道?”
這裡是李衡的內院,平日李錡和高夫人也不常來,兩人聞言均是詫異。尤其是高夫人,此刻連話都說不清楚了:“這……衡兒平日最是坦坦蕩蕩……怎麼會……會有……密室……”
李錡嘆了口氣:“看來我們都不瞭解衡兒。”
西嶺月見兩人沒聽明白她的意思,便指著那個角落,直言道:“還請僕射想法子開啟密室,如不出意外,世子就在裡面。”
夫妻兩人終於變了臉色,連忙派人尋找密室的位置,忙活了半晌,卻找不到入口機關在哪裡。還是裴行立提議強拆了屋子,李錡便命人將西南角的牆壁推倒、地磚挖開,這才找到密室的入口——一條幽深而狹長的臺階。
裴行立拿起一盞燭臺,帶著兩名侍衛先進了密室;西嶺月好奇之下跟上;李錡也擔憂愛子的情形,拔刀護在身前,沿著臺階往下走。幾
人越走下面越暗,越走越陰冷,空氣中的黴味也越來越濃……
血腥味亦然。
終於,幾人走到了臺階盡頭,密室的石門就在眼前。西嶺月正要推門進去,被裴行立抬手攔住,他仔細將周圍檢視了一遍,直至確定沒有任何機關,亦無暗器,才謹慎地推開了石門。
這是一間封閉的石室,四四方方,陰冷晦暗,室內情形一覽無餘——李衡穿著一件深藍色素袍,瞠目結舌地躺在石室中間,胸前插著一把匕首,衣襟上的鮮血已凝結成一片片黑色。
李錡大叫一聲“衡兒”撲上去,裴行立也上前檢視李衡的情形,只可惜太晚了,他的身體冰冷僵硬,屍斑遍佈,早已沒有了一絲生機。
李錡剎那間老淚縱橫,跌坐在李衡身邊。西嶺月親眼看到李衡的死狀,也忍不住想要垂淚。唯有裴行立尚算冷靜,出言勸道:“舅舅節哀,為今之計先將世子的遺體抬出去,找到兇手才是緊要。”
李錡畢竟歷經風浪,聞言瞬間止住淚痕,又恢複成那個高高在上、威嚴慈藹的鎮海節度使。他強撐著地面直起身來,沉痛回應:“你說得對,老夫要為衡兒報仇!”
言罷他突然看向西嶺月,卻見後者正在環顧這間密室,不禁問道:“你在做什麼?”
“找線索。”西嶺月話畢,已走到一處角落,發現地上有一丁點碎肉幹,只有指甲大小。她想了想,又走到李錡身邊,輕聲
詢問:“僕射請節哀,我想看看世子的屍體,可以嗎?”
李錡目光犀利地看著她,沉默片刻才道:“你看吧。”
西嶺月遂打量起李衡的屍體。大約是密室太冷,他的屍身並未腐爛,反而僵硬著,死狀也與阿蘿一模一樣。這應是同一個兇手所為,他也是死在簪花宴那晚,唯一不同的是阿蘿死時床榻上遍染鮮血,而李衡除了胸前衣襟之外,四周並無血痕。
可見這密室並非第一案發現場,而是有人在內房將李衡殺死,又將他的屍體拖進了這間密室,再把內房的血跡清理幹淨,偽造出他失蹤的假象。能神不知鬼不覺做到這等地步,兇手定然與李衡十分親近,否則陌生人在內房裡逗留如此之久,必定會引人懷疑。
如此一想,某個人還真是大有可疑,不僅有殺人動機,還有殺人的便利。
西嶺月的視線隨即落在李衡的胸口之上,想要看看傷處,卻無意間發現他衣襟裡露出某樣東西,是一封信。她將信封抽出開啟,其中是一張信箋,紙張泛黃破損,字跡模糊不清,年代已經久遠。
這是一封極為普通的家書,但字跡竟是西嶺月異常熟悉的,是狄梁公狄仁傑的手書。
一個場景驀然出現在她的腦海之中——
“若是高祖與狄公的真跡同時擺在你面前,你選哪個?”
“我自然兩個都想要,可惜兩個都沒有。”
這是她第一次去李錡書房尋找刺客時,
在書樓前與李衡的對話。沒想到他竟然真的找來一張狄梁公的手書!看到這一幕,饒是西嶺月對李衡無意,也忍不住濕了眼眶。
李錡此刻也看到了手書,忍痛嘆道:“自你找出刺客之後,衡兒專程派人去了一趟蘇州,從一位收藏商人手中買下此物……我還以為他已經送給你了。”
西嶺月默默攥緊那封手書,將淚意強忍回去,繼續在李衡身上尋找某樣東西。她沒有找太久,便在李衡僵硬的手掌中發現了一條白絹,和阿蘿死時兇手留在現場的絹布質地相同,邊角十分粗糙,用鮮血寫著:星分翼軫,地接衡廬。
又是《滕王閣序》中的句子!西嶺月將白絹拿給李錡看,後者初見字時有些迷惑,繼而慢慢變成了驚疑。
西嶺月原想將另一條白絹也拿出來,可見到李錡這副表情,她驀然覺得對方有所隱瞞,便沒有再提起此事。
而李錡也緊緊攥著手中白絹,什麼話都沒說。
裴行立見狀主動提道:“舅舅,這密室太過蹊蹺,還是先出去吧。”
李錡點了點頭,裴行立便攙扶著他往外走,又讓侍衛將李衡的屍體抬起來,幾人前後離開了密室。
西嶺月最先出來,臉色微微蒼白,神情低落。高夫人快步迎上去問她:“密室裡情形如何?衡兒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