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忘真沒有回應,只是再次打量西嶺月,幽幽嘆道:“看來你是真的喜歡他。”
西嶺月沒法否認,低下頭去:“我們一起長大……十七年的情分。”
十七年的情分,她與她的義兄蕭憶青梅竹馬,早已彼此傾心。可是去年,義父因劍南西川節度使叛亂而受到牽連,被剝奪了皇商的帽子,抄家下獄。當時蕭憶正在淄青為節度使之女李忘真治病,分身乏術,淄青節度使便乘人之危,提出讓他娶李忘真為妻,而作為交換,義父不僅能安然出獄,還可以拿回被抄的家産。
甚至淄青節度使還許諾,待他與李忘真成婚之後,義父便能重新入選皇商,重振門楣。作為義父的獨子,眼看著家人身陷囹圄,蕭憶只能無奈接受。
後來義父果然被放出來了,家産也討回一半。她得知內情後,原本想等蕭憶從淄青回來商量此事,卻無意中聽說李忘真去了鎮海做客,還要參加什麼簪花宴,看起來病是全好了,
情場還萬分得意。於是她沖動之下離家出走,想去找李忘真討個說法,試圖解除這段婚約。卻未承想自己不但沒把事情辦成,還落到如此境地。
“乘人之危,不是大家閨秀所為。”西嶺月絕望地問,“你真的不能放手嗎?”
“不能。”李忘真似乎回想起了什麼,面容漸漸變得溫和,“我十四歲那年發病,所有大夫束手無策,是他拉著我的手,鼓勵我不要放棄。自那之後我才知道,世上還有這樣一個人,能讓我為他生,為他死,為他活下去。”李忘真說著,面容漸漸變得堅定,“我這一生從沒苛求過什麼,唯獨對他……要向你說聲抱歉了。”
“可你明知道他不喜歡你!”西嶺月的情緒有些激動,“你既然見過我的畫像,你就該知道我們……我們是青梅竹馬……情投意合的!”
李忘真早就知道這件事,也早就有了心理準備:“我知道,你們一起長大,我的確遲了一步。但我有信心,倘若你我公平競爭,他未必會選你。”
“呵!你所謂的‘公平’,就是用我義父的生死威脅他,讓他與你定親?”西嶺月無法剋制自己的憤怒,“這個手段也太……太卑鄙了!”
於這件事上,李忘真無話可說。的確,是她得知心上人家道中落,才拿捏著這個把柄,許諾會用孃家的勢力幫他重振家族,以此換來他同意這門親事。手段是卑鄙了些,可
她沒有別的辦法,她遲來了十七年,爭不過西嶺月。
“人這一生很漫長,以前如何,並不是以後就如何。我必須先設法留在他身邊,才有機會贏得他的心……”李忘真輕輕嘆息著,“你沒有輸過,你不會明白。”
“是啊,我真不明白!”西嶺月咬牙切齒地諷刺。
李忘真聽著那句句指責,並不動怒,相反異常坦誠:“你可以說我不擇手段,也可以說我厚顏無恥,我只是想追求自己的終身幸福,你義父一家也能重振門楣……我並沒有錯。”
“是啊,你追求終身,你沒錯;他振興家族,他也沒錯……錯的是我。”西嶺月喉頭哽咽,突然感到悲從中來,身體順著牆壁緩緩滑落,想哭又哭不出來。
她因著捨不得這麼多年的情分而來鎮海,這一趟如此艱辛,可自己不僅沒能爭取到一絲轉圜,反而身陷大獄,還要在情敵面前自取其辱!西嶺月雙手掩面,只覺得無地自容。
李忘真見她如此傷心,亦感到一絲愧疚,嘆道:“沒見到你之前,我曾想過讓你做側室……如今見了你的才貌性情,我想你也是不會答應的。”
此時此刻,李忘真的每一句話,都似一根針重重紮在西嶺月的心頭,她幾乎用盡全身的力氣才咬緊牙關,遏制自己不說出惡毒的言語:“你示威夠了嗎?你可以走了。”
“我不是來示威的。”李忘真望著燭臺上的幽幽燭火,“我
是想幫你。”
“不必了。”西嶺月強忍悲憤,神態倔強,“我自己會想法子。”
“幕後主使心機深沉,你以一人之力根本無法脫身。”李忘真也不欲多說,執起燭臺淡淡地道,“無論你同不同意,我都會修書給他,倘若此事解決不了,我會向姑丈說出真相。”
西嶺月驚訝地抬頭看她:“你居然會救我?”
“我不是救你,我是救我自己。”李忘真執著燭臺轉身往外走,直至走到牢房門口,才續上一句,“你若死在鎮海,我無法向他交代。”
她開啟門走出牢房,“吱呀”一聲,牢門重重關上。
西嶺月這兩日實在太過勞累,雖然地牢內陳設簡陋,她還是睡得很沉,一覺直到天明。她剛醒來不久,牢門上的小格子便被人開啟,是有侍衛送了吃食和水進來。許是裴行立或李忘真提前交代過,飯菜居然還不錯,水也清澈能入口。
西嶺月不知下一頓飯會等到什麼時候,便一口氣把飯菜全部吃完,正打算從頭到尾把事情梳理一遍,此時牢門突然又開啟了,這一次出現的是裴行立。
他掃了一眼她手邊的碗碟,見吃得幹幹淨淨才略感放心:“不錯,我就怕你自暴自棄。”
“不會的,但凡有一絲希望,我都會努力爭取。”西嶺月神色堅定。
裴行立贊許地點了點頭:“不過也不能掉以輕心,僕射要親自審問你。”
“現下嗎?”
“嗯。”裴行立沒
有多說。
西嶺月便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走吧。”
裴行立卻站著沒動,突然走近幾步到她面前,慎重問道:“眼下無人,告訴我你到底是誰?來鎮海有什麼目的?只有說實話,我才能想法子幫你。”
西嶺月咬著下唇搖了搖頭:“多謝您的好意,但我不想連累家人。”
裴行立也能理解她的想法,更知她心意已決,不禁嘆了口氣:“既然如此,我們走一步看一步吧。”他說著已拿出一副鐐銬,準備給她戴上,“你暫且委屈一下,我不能太徇私。”
西嶺月見他拿起鐐銬,腦中猝然火花閃現,後退兩步躲了過去:“裴將軍,我有個問題想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