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立遂將一個包袱遞給她:“夜行衣、鎧甲,還有你要的煙彈、迷香、腰牌等物。剩下的東西我也藏好了。”
西嶺月接過包袱,言簡意賅:“多謝。”
見她已經開啟包袱準備換裝,裴行立目露擔心:“你真的要去?”
“當然,我可不能助紂為虐!”西嶺月左右看了看,見角落裡有一棵大樹,便徑直走到樹後,口中不忘說道,“你迴避,我要換裝了。”
其實裴行立根本不會偷看,但他還是做了一個君子該做的事,轉過身去背對大樹。
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是西嶺月在換夜行衣,裴行立仍舊為她擔心,再次出言相勸:“太危險了,我們另想辦法不行嗎?”
身後沒有人應答,片刻後,西嶺月換上夜行衣走了出來,又將襦裙藏在一旁的花叢之中,邊藏邊回:“放心,若是我被抓住,絕不會將你供出來。”
“若是你被抓住,我會想法子救你。”裴行立見她忙個不停,頓了頓又道,“眼下看來,世子也不會袖手旁觀。”
西嶺月好似沒聽見一般,又從包袱裡拎出鎧甲,詢問:“這玩意怎麼穿?”
裴行立無奈,將鎧甲腰間的搭扣解開,指導她如何穿戴。
西嶺月直
接將鎧甲套在夜行衣外頭,再戴上頭盔和佩刀,最後說道:“多謝裴將軍幫我,你是個好人。”
裴行立見她一副沉穩模樣,沒有半分緊張,直覺不可思議:“你一個女孩子,怎敢如此大膽?”
“這不是有你嗎?”西嶺月拍了拍他的肩膀。
裴行立也知自己勸不動她,便將最後兩樣東西給她——一張節度使府的地圖,還有一張侍衛的排班換班表。
以防萬一,西嶺月只收下了地圖,而將換班表記在心中,掏出火摺子燒掉了。紙灰隨著夜風輕輕飄動,飛散而去,就像裴行立難以出口的某些話語,零落成灰隨風消散。
他唯有叮囑道:“記住,若是遇險便發信彈給我,”他指著包袱中的某樣物件,“這是煙彈,這是信彈,別搞混了。”
西嶺月認真地看了一遍:“我記下了。”
裴行立也沒再多說,將她帶到營房附近,指引她如何混進巡邏的隊伍之中。西嶺月早已等不及了,聽他說完便拔腿要往營房裡躥,一隻腳剛邁出去,右手卻突然被他拉住。
溫熱的觸感從西嶺月手上傳來,她直愣愣地抬頭看他:“還有事嗎?”
“沒事,”裴行立緊緊握住她的手,目光專注,“認識這麼久,我還不知道你真名叫什麼。”
“我叫西嶺月,”她毫不隱瞞,“西嶺雪山的西嶺,月色繚繞的月。”
“蜀人?”
“算是吧!”
畢竟杜甫杜工部那句“窗含西嶺千秋
雪”早已天下聞名,世人皆知西嶺雪山在川蜀。
可西嶺月感到很茫然,她其實並不知道自己是哪裡人。她是個孤兒,尚在襁褓之中便被父母拋在了西嶺雪山腳下,是義父將她撿了回去。因為撿到她時正值中秋,圓月皎潔,義父便為她起名“西嶺月”,還將這一日定為她的生辰。
遇上義父,或許已將她這輩子的好運氣全用完了,因此她後來一再坎坷:先是義母病故,再是義父家道中落、心上人又要另娶……而她年年前往西嶺雪山,也始終沒有尋到一絲生身父母的訊息,直至如今,淪落飄零。
西嶺月突然有些難過,連忙吸了吸鼻子,抬起頭來:“裴將軍,今夜我若是……若是回不來,麻煩你想法子……把我葬在西嶺雪山腳下。”
裴行立沒有回應,只是再次握緊她的手:“既然知道危險,你為何非去不可?”
西嶺月沉默片刻,神色突然變得黯然:“你可曾犯過什麼錯,卻再也沒有機會彌補了?”
此言甫罷,她沒再給裴行立開口的機會,朝他嫣然一笑,轉身跑進了巡邏隊的營房之中。
望著她義無反顧的背影,裴行立眼中的憂色越來越濃,夜風忽過,他不禁打了個寒戰,預料到這一夜註定無法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