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做到。
一炷香時間已經到了,他沒喝藥……所以,他便要把他送回去?
那他之前為什麼要救他?救了他,又要親手將他推回地獄去?
腦子裡驀然一怔,原來,自己還是會覺得……恐懼的麼?如果他當真一心求死,又這麼會感到恐懼?
亦或是……活著,遠比死了更難捱?
腳步漸漸遠離的聲音是如此清晰,他豁然自噩夢中驚醒一般,“不……不要……”
白衣少年腳步一頓。
“不要……”哆哆嗦嗦地開口,嗓音顫抖破碎得幾不成調,床上的人艱難地轉過頭,終於掙紮著支起了身體,“求你……不要,不要把我送回去……”
深沉的恐懼,從腳底升起的徹骨的寒意,如驚弓之鳥一般的惶惶不安,一瞬間盡皆化作透明蒼白的色澤,在少年面上流露出來,毫不掩飾。
他怕。
所以,不敢再沉默,因為終於明白,眼前這個少年能救他於水火,也能再一次將他扔回地獄深淵……
他不敢繼續沉默頑抗了,抬眼間,不顧一切想阻止白衣少年離去的腳步,然而,聲帶的嘶啞幹澀,讓他說話發音都成了一種痛苦的折磨,他卻極力想在少年踏出房門之際,將自己的話表達完整,“我……我喝藥……”
白衣少年聽到這裡,面無表情地回頭,看著他哀求悲涼的眼神,嗓音淡漠地道:“你是不是覺得,這碗藥是為我喝的?”
“……”搖頭,蒼白的面容早已看不見一絲血色,“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白衣少年安靜地與他悲傷的眼對視,須臾,淡淡命令,“不赦,看著他喝下去。”
說罷,轉身就踏出了房門。
楊承宇心裡一沉,本就虛弱無力的身體一軟,砰地跌回了床榻上。
他現在的身體狀況,墨不赦自然清楚,沉默了須臾,走過去端起了桌上已經冷卻的湯藥,以內力溫了一下,便拿起勺子,動作有些笨拙地開始喂藥,語調平穩地道:“如果不想再回去那個地方,從此時開始,你最好乖乖聽話,主子脾氣不怎麼好,素來也沒有耐性把時間浪費在一個只知道尋死覓活的人身上。再有下一次,主子不會再給你機會。”
僵硬地一口一口將送到自己嘴邊的湯藥嚥下,聽著這番似乎並不怎麼動聽,卻分明是善意的勸說,卻只能一個勁地沉默著,慢慢地將心頭那陣洶湧而來的恐懼輕輕壓下。
墨不赦年齡不大,但自小就是個沉默寡言的性子,今兒個難得說這麼多話,無非就是想讓這個剛從火坑裡跳出來的少年早些振作起來,“這世上比你不幸的人多的是,有的人終其一生也不一定能迎來希望——除了生死,這世上本就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坎。你現在年紀小,心裡承受能力差了些,但是潛意識裡其實還是有求生意志的,因為你還有最重要的事情沒有做——你父母的仇,你自己的仇,難道就這樣算了?你就甘心讓製造出這一切悲劇與仇恨的人,逍遙自在地活著?”
溫度恰好,所以一碗湯藥很快見了底,墨不赦將空碗擱在一旁,細心地替他拭淨嘴角,忽見眼前的少年正靜靜地望著自己,不由愣了一下,“怎麼了?”
湯藥潤了喉,雖還有些嘶啞,卻到底也利索了些,“你……只不過跟我一般大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