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制“伊爾12運輸機”能夠執行傘降任務,機艙內配備有專門的傘兵傘揹包,可在當時這種情形之下,沒人有膽量開啟艙門傘降逃生,眾人只好留在座位上聽天由命。失控的“伊爾12運輸機”,猶如在暴風中航行的船隻,被沖撞得時上時下,劇烈地晃動使考察隊員們不住搖擺身體,被顛簸得頭腦發昏,腳底下都是軟的,五髒六腑也差點跟著翻了出來。有的人忍不住張口嘔吐,還有些人剋制不了恐懼,幹脆閉上眼睛,上下牙磕打得跟機關槍掃射似的。
最後在一陣直刺大腦皮層的尖銳嗡鳴聲中,全部乘員都在眩暈中失去了意識,但這時間非常短暫,似乎僅是幾秒鐘甚至更短的一瞬間,很快就相繼醒轉過來。此刻“伊爾12運輸機”已經開始自由落向地面,左翼螺旋槳不知在什麼時候起火了,冒出滾滾濃煙。當時日已近午,地面幹燥無水,氣溫高達四五十度,從空中俯視,位於羅布泊東面的“庫姆塔格大沙漠”荒涼無邊,黃沙在強烈日光照射下呈現金紅色,失控的空軍運輸機,正穿過滾滾熱浪,疾速墜向沙漠。
“伊爾12運輸機”的主駕駛員,是空軍獨立運輸團的副團長老丁,他全名丁得根,“東北老航校”三期學員,抗美援朝時期他曾駕駛著“米格15戰鬥機”,多次同參加過第二次世界大戰的美國王牌飛行員直接較量過,不僅飛行經驗極其豐富,心理素質也格外出色。
丁得根發現“伊爾12運輸機”左側活塞發動機和升降翼損壞,無法重新拉昇,高度只能越來越低,他立刻作出決定,要冒險在沙漠中採取迫降。此時“伊爾12運輸機”越過一大片沙山,視線盡頭赫然暴露出一條紅褐色的古河道,從空中俯視,彷彿就是無垠沙盤中一道不規則的細微擦痕,由於存在著許多沙生植物,周圍又有相對穩固的大沙丘綿延起伏,所以始終未被流動的黃沙覆蓋,在它還未枯竭之前,或許曾是大漠與鹽沼交界處的綠州,又或許是某座古代水渠遺址,如今卻只剩下滿目荒蕪的沙蒿,對旅人來說已毫無存在的意義,也許只有在超大比例尺的軍用地圖上,才會出現它的蹤跡。機長老丁和副駕駛員楊三喜還未來得及仔細觀察,“伊爾12運輸機”就已拖著滾滾濃煙飛臨河床,高度和速度都不允許駕駛員再多作盤旋,甚至來不及進行機動調整,只能盡力平衡減速,歪歪斜斜地撞進了水流枯竭的河床地帶。
茂密的沙蒿枯草,以及地面龜裂的深厚幹泥,形成了一道道天然減速帶,只是“伊爾12運輸機”起落架和發動機螺旋槳都被沙蒿纏住,機身在巨大的前沖慣性作用下,仍是打著橫在河床子裡滑出數百米。駕駛員老丁迫降動作正確,操縱得當,雖是接地較重,但既沒起火也沒爆炸,“伊爾12”安然無恙。
從“伊爾12運輸機”上倖存下來的成員,互相攙扶著陸續鑽出機艙。此時艙外烈日炎炎,到處都是明晃晃的炙熱,幹河床及兩側的大沙漠中,不存在任何生命跡象,滿天湛藍,空氣中沒有一絲風,死亡一般的寂靜和酷熱使人無法承受。
劉壞水至今想起這件事情來兀自心有餘悸,多虧當時的機長是老丁,他後來才聽說這類蘇聯製造的“伊爾”運輸機,在設計上有個致命缺點,主燃料箱都裝在機腹底部,並且不能進行空中放油,在沙漠裡也指望不上起落架,機身在迫降滑行的時候,肯定會與沙礫産生劇烈接觸,無論能否平穩著陸,只要油箱破損,再摩擦出半個火星,就會立刻起火爆炸,在當時那麼緊迫複雜的條件下,能夠迅速作出反應,並敢於嘗試迫降,如果沒有出眾的技術和膽識,誰能做到處變不驚?
“伊爾12運輸機”在迫降點緊急著陸,雖然並未起火爆炸,但是沖擊過程中還是有人員傷亡,副駕駛員楊三喜不幸犧牲,當時通訊人員試圖用“光學無線電”發報與總指揮部取得聯系,希望尋求附近解放軍部隊的支援,由於運輸機剛剛進入新疆境內的“庫姆塔格沙漠”,應該距離玉門關不遠,可是經過隨隊的測繪人員定位,竟發現迫降點的座標大致是“北緯40度52分2秒,東經91度55分22秒”。
測繪人員驚得呆住了,因為“座標”不會有誤,這段資料顯示“伊爾12運輸機”迫降地點,是位於“庫姆塔格沙漠”和“羅布荒漠”之間的無人區,與此前估計的地點相差幾百公裡,也就是說在眾人失去意識的短短一瞬間,“伊爾12”已由東向西橫穿了庫姆塔格沙漠。航空事故大約發生在正午12:30分前後,所有配帶的手錶人員,都發現自己表盤上的時間永遠停留在了那一刻。
第八話 迫降在庫姆塔格
由於手錶和計時器全部損壞,使得眾人對“時間”的判斷失去了準確依據,只能憑人體自身的生物鐘來分析情況,在與總指揮部聯絡之後,推測這架運輸機,至少在沙漠上空消失了一個小時,“伊爾12運輸機”在航行過程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它在萬裡無雲的高空遇到的又是什麼?在唯物主義者的世界觀中,沒有絕對的科學依據可以完全解釋這一現象。
這場詭異的航空事故,直到許多年後也無法判斷真實原因,只能暫且排除掉“時間”因素,在報告中估計了某種可能性:1949年的時候,有一架從重慶飛往烏魯木齊的飛機失蹤,大約過了十年的時間,有人在羅布泊東部發現這架飛機的殘骸,搭載的人員已全部死亡,它也是突然改變航向,墜毀在了一個根本不可能經過的“區域”。
類似的事故還有幾起,因此推測這架“伊爾12運輸機”在高空遇到事故之際,正值晴空萬裡,天上卻有雷暴般的聲音發出,這說明亂流沖撞形成了“氣xue”,也稱“晴空湍流”或“怒雲”。“晴空湍流”是由亂流相互沖擊形成的巨大波動旋渦,它無影無形,沒辦法事先預測,駕駛員更不可能用肉眼對它進行準確判斷。
或許在“塔克拉瑪幹、羅布泊、庫姆塔格”遼闊地域的上空,就存在著“晴空湍流”,機上乘員感覺到有一瞬間失去了意識,很可能是種錯覺,實際上在此期間,這架“伊爾12運輸機”已被高空氣流推到了庫姆塔格大沙漠西端。
勝天遠有豐富的荒漠探險經驗,作為考古發掘隊的指揮員,他認為迫降點距離羅布泊荒漠西南邊緣已不算太遠,憑借現有裝備和地圖,仍可徒步前往預定行動區域,繼續執行任務,只留下傷員和空軍機組乘員在迫降點等待救援。
上級首長回電指示:“你們對目前情況的評估基本準確,主動權仍在你們手中,荒漠裡困難危險較多,望設法予以克服。”
勝天遠確認了上級的命令之後,安排好傷員,帶上裝備率隊進入了茫茫荒漠,但是在翻越“大沙坂”的時候,他們遭遇惡劣氣候,行動被迫中斷,勝天遠也不幸在荒漠中染上了重症,回到北京之後沒多久就去世了。這一系列的事件是偶然?還是必然?就看你從哪個角度去理解了,或許冥冥之中真有一種無形的可怕力量,在阻止人類揭示那些早以消逝在沙漠中的過去。
而劉壞水因為在“伊爾1運輸機”迫降過程中撞斷了肋骨,沒能隨隊繼續行動,現在想來真是慶幸不已。劉壞水對司馬灰和羅大舌頭說:“看來我劉某人這輩子是沒有坐飛機的命,今後就是有人拿大槍頂著我腦門子,我也不敢再坐那鐵鷂子了。”
劉壞水也看出司馬灰的心思,便又說:“八老爺,我看您二位對勝老闆的事還挺上心,許不是有過什麼交情?我這正好有個門路可走。”
前幾年在國家領導人的關注下,考古部門成功組織了“長沙馬王堆漢墓”發掘工作,出土了大量珍貴文物,並有一具儲存完好的漢代女屍,這具兩千年前濕屍的發現震驚了世界,《人民日報》、《光明日報》、《解放軍報》都以頭版頭條,配發大幅照片的形式進行了報道,所以由打今年開春以來,又有幾個被批倒批臭的反動學術權威得到釋放,暫時恢複了工作,只不過帽子還沒摘,其中有一位考古兼地質學家宋選農,以前是勝天遠的同事,倆人私下裡交情很深,但這宋教授的學術頭銜現在是沒人稱呼了,因為是個禿腦門子,所以大夥都給他起了個綽號叫“宋地球”。
勝天遠身邊有本工作筆記,向來秘不示人,裡面記錄著他考古探險生涯中的全部重要事件。臨終前,勝天遠在病床上將這本冊子封在檔案袋中,託劉壞水轉交給宋地球,並囑咐劉壞水千萬不要偷看裡邊的內容。
宋地球當時正在甘肅出差,回來的時候勝天遠已經死了,後來劉壞水親手把工作筆記交到宋地球手裡。宋地球翻開第一頁的時候,劉壞水偷眼看到寫有“樓蘭妖耳”四字,也不知是何所指,而宋地球則顯得很是驚詫:“這個勝天遠,膽子也太大了……”他從頭到尾匆匆翻看了一遍,就當著劉壞水的面點了盆火,將這本筆記一頁頁扯開,全部燒成了灰燼。
事後劉壞水出於好奇,也曾問過幾次,可宋地球卻對這件事守口如瓶,反而每次都要告誡劉壞水:“咱們有保密制度,不該問的不要多問,不該看的也不太多看,知道的太多了對劉師傅你沒有半點好處。”
劉壞水可不想引火燒身,只得罷了這個念頭,未作深究。
文革開始後,宋地球沒少受罪,一直被下放到了農村參加改造,今年夏天才給放回來,並安排到一支測繪分隊主持工作,他們的主要任務是去新疆尋找金礦。羅布泊荒漠西南端,庫魯克大沙坂一帶,曾有一條神秘的“鐵板河”,歷史上有南北兩條鐵板河,其一繞經樓蘭,沿途都是犬牙交錯的鹽殼,以及奇形怪狀的雅丹;其二發源於阿爾金山,是從沙山上空流過的“浮水”,在許多描述山脈水法的地理著作中,認為南北鐵板河是貫穿連通的一條河流,其實兩者之間沒有任何關系。
隨著日益惡化幹旱的環境,“浮水”早就被荒漠狂沙吞噬了,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