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之漁再度仰起頭,認認真真打量起面前男子。
寂臨淵彷彿一夜之間變了一個人,即便是從前在姑蘇的那段時日,他也不會這般倨傲、疏離地待她。
祝之漁抬袖,遙遙指向祝黎的背影:“你要成婚?我已經提醒過你了,她不是玉章縣主,她是來殺你的……”
“荒謬!”年輕的儲君及時阻止祝之漁繼續往下講,“口出妄言,不成規矩。來人,傳孤旨意,責令宣德候府嚴加看管。”
“不用勞煩他們動手,我有腿有腳,能夠獨立行走!”
祝之漁眼眶發酸。
但她仍竭力保持冷靜,並未意氣用事。
她直覺寂臨淵有所隱瞞,急於驅逐自己出宮。
“若是出了什麼意外,你不要瞞著我。我可以離開,也可以不再幹預一切,但你不能明知前方設下了陷阱還一心……”
“因為我不想再做鬼魂了。”
寂臨淵突然開口。
“無人會傻到為了成全他人的命運,而去自甘墮落,放棄輪回轉生的機會做眾生畏之、厭之、唾之的孤魂野鬼。”
空氣一瞬凝固,冷意貫穿心扉,連呼吸都被凍住了。
未說盡的囑託卡在喉嚨裡,祝之漁怔愣半晌,方才慢慢找回聲音:“在你心裡,我竟這般自私……”
她想過無數種可能,猜測了無數緣由,或許此事另有隱情,年輕的儲君將要奔赴一場腥風血雨,故意逐她離開,那麼祝之漁不能放任不管,任由這個瘋子拿他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宮人捧高踩低,諷她來歷不明,比不得縣主尊貴,她甚至疑心這一時期的寂臨淵亦作此想,來問個清楚以便做決斷。
那些虛假的藉口祝之漁通通不會盲目相信,可唯獨這一件事,寂臨淵墮鬼這一件事,的確刺進了她心裡。
“我不想死後化為惡鬼,不見天日,不得安生。”寂臨淵垂眸注視著少女,眼神透出濃重的悲情。
祝之漁的心猛地一沉。
吐露的真相如同一把刀,紮在兩人共同的傷口上。
“正因那日鬼魂現身,見識過了命運將會指向何處,孤才不想重蹈覆轍,因你而淪落為不人不鬼的怪物。”他硬著心腸將話說得極重。
“你言之有理,人應當往高處走。鬼域靈氣枯竭,邪物作亂,若非事出有因,誰都不想永藏地底,在無休止的殺戮中忍受千年孤寂。”
寂臨淵深吸一口氣,調整情緒。
“忘了吧,”年輕的儲君態度涼薄,“這些時日的放縱只作空夢一場,孤予你金銀賞賜作為補償如何?至於別的,不必再妄想了……”
“啪!”
一聲清脆的耳光驟然打響。
寂臨淵站得筆直,不曾避開半分。
遠處的宮人們嚇得面如土色,慌張圍聚上來想要按住少女,又畏懼少女的力量不敢貿然靠近。
“你在侮辱我的心意,”祝之漁盯著他,慢慢紅了眼眶:“我從未想過要你變成惡鬼。”
寂臨淵偏過頭,躲避她流淚的眼睛。
“孤對你避之不及。”他抬手輕輕覆上面頰的指痕,神情依舊冷漠:“非人非鬼的滋味,孤已見識過了。”
“可是留在這裡你會死的……”
“即刻將人逐出宮去!”寂臨淵打斷她的話,轉身吩咐宮人:“孤在一日,她便一日不得離開侯府半步,若有差錯,孤拿宣德侯是問!”
菩提木異動,灼燒著祝之漁的掌心,警示她亡魂的意念動蕩。
祝之漁怔怔望著他:“你騙人,也在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