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掰少年握在頸間的手:“寂臨淵,別任性了。”
寂臨淵,她又在透過這張臉尋覓寂臨淵的影子了……
“我不是寂臨淵!”少年突然低吼出聲。
他眼尾泛起猩紅,咬著牙一字一頓:“不要再叫我寂臨淵了!”
祝之漁被他吼的一懵,唇瓣動了動正要說些什麼,突然頸下一熱。
一滴滾燙的眼淚重重砸進她衣襟裡。
“這是怎麼了……”祝之漁一頭霧水,被少年的反應驚到了。
恨。
她自少年的眼底看到了清楚的恨意。
“好好好,”祝之漁摸了摸少年的頭發,耐心地安撫:“不叫寂臨淵,不叫寂臨淵了。那你告訴我,我應該叫你什麼?”
少年眼眶泛紅,掐著祝之漁的脖頸一言不發死死盯著她。
沉默。
長久的沉默。
祝之漁覺得又好氣又好笑:“你既不許我叫那個名字,又不告訴我,你想聽到什麼。我應當如何稱呼你才合適呢?”
少年薄唇緊抿,許久才冷冷吐出幾個字:“我的名字不好。”
“不好?”祝之漁不解其意,“怎麼不好呢?總不會是張三,李四,王二狗?”
別說,凡事皆有可能。
聯絡到季耀祖的名字,祝之漁忽然沉默了。
不同於底蘊深厚的名門貴族,單從府邸過分奢靡的建築格局來看,便能猜中季氏大約是個暴發戶。這一點在季老爺的心肝嫡長子身上也得到了驗證,耀祖這個名字起得簡直神乎其神。
“那很抱歉了。”祝之漁嘆道,“很遺憾以這種方式認識你,季光宗。不過也沒關系,這名字聽起來便覺光芒萬丈,心裡敞亮……”
“季行止。”少年忍無可忍,突然打斷她的話。
“什麼,”祝之漁一怔,“季……行止?”
少年按著她,嗓音冷冷:“這不是個好名字,沒有好寓意。”
行止相待,猶晝夜之無窮,暗含命理中進退維谷之意。如驛馬絆蹄,非富貴壽考之兆。[1]
的確不是什麼好寓意,甚至透著詛咒的意味,怎麼會有父母給孩子起這種名字。
“已經比你兄長拔高許多了,”祝之漁安慰道:“你爹總算用心翻閱了幾本書籍,一寸光陰一寸金,這其中花費的時間也很珍貴,不是麼?”
“他不是我爹!”少年突然出聲,嗓音透著冷冰冰的憎恨。
“嗯……?”祝之漁惘然,驚覺自己似乎無意間窺破了什麼家族秘辛。
“你不知情?”少年冷笑,“你怎麼會不知情,而今宣德侯奉禦前聖旨南下姑蘇,鬧得滿城風雨。你說有人追殺我,如何能提前知曉,某非你同他們是一夥的!”
“不是,”祝之漁道,“我是在提醒你,不久的將來會另有修仙宗門的修者沖破時空封印,專程來到姑蘇誅殺你,我趕在宗門行動之前搶先來到這裡給你報信。”
“你承認了。”少年眼神破碎,攥住她脖頸的那隻手止不住顫抖,“你也是他們當中的一員。”
“聽著,”他嗓音陡然發顫,“看見這張臉了麼,這張你總會叫錯名字的臉,這張你總喜歡認作他人的臉。朝廷重金懸賞,現如今滿城都在張貼畫像搜捕我的下落,把我交出去,把我這條爛命交到官署,交到宣德侯府手上,酬金足以保你餘生富貴無虞……”
“你發什麼瘋!”祝之漁皺眉,喝止他偏執的言語,“我為什麼要把你交出去!”
“朝廷在追殺我,你的同伴們也要追殺我,我賤命一條呵,活著就是罪孽。”
因為從未被人堅定地選擇過,因為缺乏安全感,他撕開偽裝,在祝之漁這一相識短短幾日的陌生人面前裸露出遍體傷痕。
甚至不惜用最尖銳的言語,最殘忍的方式剖解自己,一遍又一遍,反反複複確認答案,只為得到她一句:不會把你拋下、不會離開你。
少年呼吸急促,眼底血色更濃。
“你不是趕我走麼?不是要離開我麼?來啊,動手殺了我!我死了,你就解脫了……”
他掐著少女脆弱的脖頸,情緒越來越瘋,態度越來越尖銳:“為什麼不動手?他們都想殺掉我,你為何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