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剛深吸一口氣,壓下心裡的恐懼,走過去拉開了院門。
門口站著兩個穿著制服的男人,胳膊上戴著紅袖章,其中一個手裡還拿著個本子和筆,正是工商管理所的人。
旁邊還跟著一個賊眉鼠眼的男人,趙大剛一看,瞳孔猛地一縮——這不是他們廠車間的王小毛嗎?!這小子平時就遊手好閒,最愛打小報告!
“就是他們家!”王小毛一看到趙大剛,立刻指著院子裡嚷嚷起來,“同志,就是他!趙大剛!不好好在廠裡上班,偷偷摸摸在外面搞投機倒把!修電器,倒賣零件,一天掙的錢比我們工人一個月工資還多!這不查他查誰?!”
那兩個工商管理所的人對視一眼,其中一個年紀稍長的,板著臉對趙大剛說:“我們接到群眾舉報,說你無證經營,涉嫌投機倒把,跟我們走一趟吧!”
“我……我沒有!”趙大剛急得滿頭大汗,“我就是……就是幫人修修東西,收點辛苦費……”
“辛苦費?一天掙幾十塊的辛苦費?”王小毛在旁邊陰陽怪氣地煽風點火,“誰信啊!我看那些零件來路也不正!”
“你胡說!”趙大剛氣得臉紅脖子粗。
“行了!”年紀長的工商人員打斷他們,“是不是胡說,跟我們回去說清楚!把你的工具、零件,還有賬本什麼的,都帶上!”
“同志,不能啊!”李娟嚇得快哭了,跑過來拉住丈夫的胳膊,“我們家就靠他這點手藝……”
趙小麗也嚇得躲在李娟身後,不敢出聲。
眼看那兩個工商人員就要強行帶人,王小毛臉上更是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就在這時,一個平靜卻帶著威嚴的聲音響了起來。
“等一下。”
趙淑芬從屋裡走了出來,手裡端著那個掉了漆的搪瓷缸子,不緊不慢地走到院子中間。
她先是掃了一眼臉色煞白的兒子兒媳,又看了一眼嚇得發抖的小女兒,最後,目光落在了那兩個工商人員和幸災樂禍的王小毛身上。
“兩位同志,”趙淑芬開口了,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裡,“你們說接到舉報,說我們家投機倒把。那我想問問,我們具體違反了國家哪條政策?哪個檔案規定不讓憑手藝吃飯了?”
年紀長的工商人員皺了皺眉,沒想到這個看起來普通的退休老太太,居然一點不怵,還敢質問他們。
“我們也是按規定辦事!”另一個年輕點的工商人員說道,“無證經營就是不對!”
“哦?無證經營?”趙淑芬點了點頭,“那請問同志,現在國家鼓勵個體經濟發展,支援待業青年和有手藝的人自謀出路,這事兒,報紙上天天都在說吧?”
她頓了頓,看向那個年紀長的工商人員:“我們家大剛,是響應國家號召,憑自己的技術修理電器,方便群眾,收取合理的維修費用,怎麼就成了投機倒把?至於證件,我們正在申請辦理中,這總有個過程吧?國家政策檔案裡,好像沒說申請期間就不能幹活了吧?”
趙淑芬一番話,不卑不亢,條理清晰,還把國家政策搬了出來,直接把那兩個工商人員問得有點卡殼。
王小毛急了:“她狡辯!他們就是掙黑心錢!”
趙淑芬沒理他,繼續對著工商人員說道:“這位同志,你說你是接到‘群眾’舉報。據我所知,這位‘群眾’王小毛同志,是我兒子廠裡的同事,因為嫉妒我兒子憑本事多掙了點錢,就惡意舉報。這種出於私怨的舉報,工商部門是不是也應該調查核實一下舉報人的動機?”
她說著,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報紙,遞了過去:“這是前幾天的《紅星日報》,上面正好有篇文章,講的就是鼓勵和規範個體維修服務業發展的。兩位同志不妨看看,我們家這算不算‘投機倒把’,還是屬於‘便民服務’?”
那兩個工商人員互相看了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一絲猶豫。
眼前這個老太太,不僅懂政策,還思路清晰,言語犀利,完全不像個普通的家庭婦女。
年紀長的那個接過報紙,目光在上面掃了掃,又看了看趙淑芬,沉吟了一下。
趙淑芬端起搪瓷缸子,又喝了一口水,然後慢悠悠地說道:“兩位同志要是覺得我們真有問題,該查就查,我們配合。不過,要是有人惡意誣告,破壞我們響應國家政策搞活經濟的積極性,這個事兒……恐怕也不能就這麼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