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早膳二人一道往陸夫人的望春居去請安,仇彥青向陸夫人認了錯,陸夫人比梁韞反應還大些,但也很快諒解了他。
親生的兒子,又只剩一株獨苗,就是把天捅個窟窿,她也得替他補上。何況現在陸夫人更在意仇彥青眼下劃痕,“嘶,臉湊過來我瞧瞧,好長一道傷,這是怎麼弄的?”
仇彥青在陸夫人身前單膝跪下,挺括的袍裾展開在冰冷的石磚,他任憑陸夫人的長指甲在臉畔比比劃劃,長睫微垂,像極了沒有生息的精緻瓷人。
梁韞知道陸夫人要問,但也心安,仇彥青定會找個理由搪塞。
果然他只說是不知道,一覺起來就有了,大抵是睡夢裡抓的。這樣模稜兩可的答複反而很真,如此陸夫人也沒有追問那抓痕既是自己抓的,為何橫著,而並非豎著。
陸夫人最後又叮囑:“昭哥兒的事倒也罷了,做錯事是不可避免的,本就但這風險,這點接你回來之前我就知道。我只怕類似的事情多了叫他們疑心你,下回別這麼莽撞,仇家沒有親兄弟,你的庶弟將來也不會拿你當親哥哥。”
這話陸夫人是託著他的臉孔溫聲說的,說罷臉色微變,大抵是覺察了這句話暗含的不公。
仇家沒有親兄弟,怕是再沒有誰比仇彥青感觸更深了。他是陸夫人的親兒子尚且如此,更不要說仇昭仇放兩個姨娘生的庶子。
梁韞覷覷仇彥青,他仍做得柔順妥帖,生怕遭人白眼似的,就連如此傷人的話聽在耳朵裡都沒有表情。天可憐見,梁韞自顧不暇都難免心疼起他。
臨出門陸夫人清了清嗓,暗示梁韞替她稍作解釋,找補幾句。
梁韞頷首跟出去,快走了幾步才跟得上他,“彥青,你別多想,娘是就事論事,沒有說你的意思。”
仇彥青走在前邊,莞爾笑道:“我曉得。”
梁韞又道:“娘說的是嫡庶之分,你是仇家嫡子,和你哥哥自然是親兄弟。”
“多謝嫂嫂寬慰。”
壞了,三兩句還哄不好。梁韞感覺得到他心裡不大暢快,這是人之常情,換做自己聽到親娘說出這樣一句話,也會感到難過。
“你往哪去?”梁韞見他上游廊往春棠院走,只得一路跟了過去,身後柏姑姑和一眾僕役小跑著跟隨,奈何仇彥青身高腿長,此刻忘了自己“病秧子”的身份,健步如飛地一逕走遠。
梁韞預感不妙,轉身對柏姑姑道:“姑姑你帶他們先回去,我跟上去看看。”
“少奶奶不用我跟著?”柏姑姑有些擔憂。梁韞搖頭,若跟著人,她還怎麼好意思好言安慰仇彥青,又怎麼取得他的信任。
她跟著仇彥青穿出了春棠院,走到了那太湖石林立的無人之地,仇彥青兀的站住腳步,梁韞也跟著站定。
“彥——”她正要張口,卻見他轉過身朝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仇彥青欠身藏進了太湖石下,“噓,我看到了三叔。”
那又如何?仇仕傑眼下住在望園,在春棠院見到他也該上前打個招呼。
不等梁韞問出口,仇彥青就將她一把拉過,剎那間蘇合香氣息撲鼻,他五指抓緊她纖瘦的手腕,指環冰冷硌著她的腕骨,說不上是冷還是熱,是柔還是鋼,像極了昨夜夢中的觸感。
出神之際只聽他說道:“我看到三叔和李紅香在一起。”
梁韞愕然扭臉看向那個方向,只見不遠處的八角亭中的確有一對難舍難分的人影,女子斜倚在男人身前,打著扇子似在閑說溫存。
那男女不正是仇仕傑和李紅香?
仇仕傑還是有些在意場合,因而將李紅香推了開,點點她鼻尖,“你就不怕來個人將你我給撞破了?”
李紅香渾不在乎,“花信未至,春棠院哪裡會有人來?這地方最偏僻,我總來這兒自己待著吊嗓,從沒遇見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