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韞抽出手去,“話就說到這,你好自為之吧。”
這一下掉了他的面子,他垂眸片刻,忽而哼笑,輕蔑的態度似是在輕視她的決心,“我知道你怎麼了,嫂嫂這是急著改嫁,嫌我替哥哥活著,擋你的路了。”
梁韞心中竄起一把火,給了他一耳光。
仇彥青猝不及防被打得偏過臉去,牙齒磕碰到舌頭,嘴裡蔓延血腥,回過頭見她眼淚汪汪對自己恨得切齒,他揉了揉腮幫將那口血生嚥下去,起身掐過她下巴重重纏吻。
換來一陣推搡,對他又踢又打,他悶哼著撒手,扯平衣領離去。
門被風帶得“吱喲喲”顫,梁韞肩膀一沉,急促地呼吸間滿是驚恐,她對鏡將染上他血跡的嘴唇抹了又抹,這才勉力穩住雙手,顫巍巍往唇上添補胭脂。
結束了,早就該這樣結束了。
一切的一切,起始於四年前,她嫁進仇家的那一天。
梁韞是浙江杭州的商賈之女,十八歲那年她高攀了一門親,媒人將她說給姑蘇仇家,那是江南的商賈鉅富,他們家大少爺仇懷溪十分聰慧,但十歲時染上頑疾,久病羸弱,因而選中門不當戶不對的梁韞。
梁家受過仇家生意上的幫助,自然十分願意嫁女,心裡也清楚仇家這是看中她小門戶出身,聽話懂事,不會嫌棄丈夫的病症。
成婚四年,只有最開始的一年他們還像對尋常夫妻。之後的日子裡仇懷溪的身體每況愈下,梁韞不再像他的妻子,倒成了他的左膀右臂,在他臥床不起的日子裡替他為仇家走動,照顧仇家的生意。
她的丈夫就這麼成了她生意上的第一個老師。
四年的時光裡,梁韞對他的感情始終在變,從青澀的愛慕,變為照顧他生出的疲倦,最後感激勝過一切,勝過夫妻之情,勝過雞毛蒜皮中生出的埋怨,與他平平淡淡,不再談情說愛。
轉機出現在半年前,仇懷溪的病情突然好轉,甚至不用攙扶就能下地走動。
梁韞自然高興,她聽從大夫和婆母陸夫人的安排,將丈夫送到淮安府清河縣的一位名醫那兒養病,一去大半年,臨行那晚他握著她的手,叫她保重身體。
他說:“等我死了,叔叔爭搶我的家業,你便說那些都還有你管,你是仇家長媳,只有你能接手我的家業。”
梁韞一心想著他就要好轉了,只叫他別說不吉利的話。
半晌,他又說:“夫人,你若不稀罕這些身外之物,想要另嫁,我也沒有異議,莫要為我守寡。”
翌日清晨馬車捲起塵土“隆隆”駛遠,就連她的婆母都一起跟著到了清河,卻留下樑韞在家裡守著身後的一家老小。
仇家人丁興旺,已故的仇老爺留下陸夫人和四房妾室,誕下兒女五個,依次叫做仇懷溪、仇姝、仇放、仇昭、仇細細。
除卻仇氏長房,仇老爺還有兩個弟弟,雖說各自成家,但因為生意上息息相關,也都在望園有自己的住所。這二位便也是仇懷溪口中的叔叔,他們各有各的不讓人省心,且先按下不表。
轉眼大半年過去,仇懷溪就要從清河縣回來,陸夫人特意提前來信叮囑,叫梁韞不要驚動家裡的幾個兄弟姐妹。
梁韞收到信函整夜未眠。
這麼多年,為養病他們甚至不再同屋,每日見面也是寥寥幾句,說說造船廠的事務。想到信上說他身體大好,藥到病除,她心中澎湃,以為往後總算要過上尋常夫妻的平順日子。
第二天馬車未到,梁韞便早早候在望園西角門。
直到馬車緩緩行至跟前,轎簾掀開,她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竟見到丈夫不用攙扶就自行掀簾從馬車上走下來,與梁韞隨行的婆子更是倒吸涼氣,拍胸口壓驚。
那清俊挺拔的人影總算不用終日臥床,得以行動自如地走動。靴子穩穩踏在地上,就連碾碎落葉的細微響動在梁韞耳中也變得清晰可聞。
“相公!”梁韞步履匆匆來在丈夫身前,握住他的雙手,真切將他仰望,“你回來了…你真的回來了……”
她喜極而泣,淚珠滾滾砸在他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