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沒敢用雷管爆牆壁,主要是考古隊裡沒有人熟悉爆破作業,估算不出要用多少雷管才能炸穿牆體,更不懂得選取爆破點,萬一在地底引起塌方,麻煩可就更大了,但此時無法可想,不是魚死就是網破,當即橫下心來,留下四枚雷管備用,剩下的都拿膠帶貼到牆上。
司馬灰點了根蘇聯重嘴香煙,他猛吸了幾口,用煙頭湊在導火索上引燃了,急忙跟其餘三人躲到甬道側面的洞室裡,各自兩手堵住耳朵,心裡默數“1、2、3……”
驀地裡一聲巨響,震得眾人心酥腿麻,喉嚨裡都是鹹腥,迷漫的煙塵中磚牆被炸毀了半壁,崩得遍地是碎石,爆炸産生的震波在牆體中傳導開來,有許多磚石紛紛掉落,塌方持續不斷,也不知埋沒了多少所在。司馬灰暗暗叫苦:“操他孃的,肯定是雷管用得太多了!”
眾人心知應當趁此時機趕緊向外跑,再遲走幾步也許就得被活埋在地下。剛要有所行動,卻感覺到有個龐然大物從崩裂的牆體裡爬了過來,最前邊的司馬灰覺得情況不對,立刻抬手讓羅大舌頭等人停下,他握著pps沖鋒槍,從洞室中探出半個腦袋向外偵察。
但黑暗中充斥著硝煙和塵土,礦燈的光束根本照不出去,眾人只得屏住呼吸,背靠著牆壁不敢稍動。
司馬灰雖然料到牆壁內肯定有些古怪,但“泥盆紀遺物”到底是什麼模樣,他心中也毫無概念,只是結合以前的經歷,知道大約在四十六億年前,地殼剛剛開始凝固,有些混沌時期殘留下來的彌漫物質,被封閉在了地底,直至泥盆紀晚期,出現了某種以此為食的螺類古生物,所以成為化石後軀殼內仍舊含有大量熱剩磁,從而在深山裡形成了盲谷般的電磁場,可吐火羅古城中的“泥盆紀遺物”,還具有一定的生命體徵,整個軀體都躲在地宮堅厚的外壁裡,由於爆破塌方的影響,顯然使它受到了驚動。
這一刻過得分外漫長,耳聽甬道裡蠢蠢蠕動的聲音漸漸逼近,眾人心髒的跳動也在隨之加劇,忽然腥風觸腦,定睛視之,就見煙塵中有巨物渾渾而至,那模樣就像是一個大肉櫃子,有其口而無頭面手足,在狹窄的甬道內,也辨別不出它的具體形狀,可能與“吞蛇碑”相差無幾,被燈照到的部位都是皺褶,呈現出洪荒時代的古老蒼黃,所過之處滿地是黑水。
眾人看得目瞪口呆,腦瓜皮子都跟著緊了一緊,司馬灰知道不能硬碰,又唯恐被堵在洞室內周旋不開,就同勝香鄰架住通訊班長劉江河,由羅大舌頭殿後掩護,不顧塌方帶來的危險,拼命向甬道深處逃竄。
通訊班長劉江河拖著一條傷腿,剛開始還疼得難以忍耐,可步幅稍微加快,他血液裡的毒質也就加速擴散,整條腿都已徹底沒了知覺,要不是有人相助,早就躺在地上不能動了,想說話時才察覺連舌根也麻木了。
司馬灰和勝香鄰都帶著沉重的揹包,如果通訊班長劉江河自己能使出些力氣,還可以勉強架著他往前走。此時被遍體僵木的劉江河一帶,竟也不由自主地跟著跌倒。司馬灰著地一滾就已起身,他索性扔掉揹包,在勝香鄰的協助下將劉江河負在背上,就這麼遲得片刻,“泥盆紀遺物”已蠕動至眾人三五米開外。
羅大舌頭早紅了眼,看情形估計是走不脫了,抬手就將點燃的一捆速爆雷管拋向身後。勝香鄰剛好回頭瞧見,驚呼一聲:“不好!”司馬灰聞聲轉身一望,心知引信太短,距離又實在太近了,在如此狹窄的甬道裡,四枚雷管集束爆炸的威力,足以把眾人炸成碎片,眼下是想逃也逃不開了,只好揹著通訊班長劉江河就地撲倒,就勢躲向牆下,其餘二人也都急忙臥倒,等待著猛烈的爆炸隨時到來。
誰知那捆雷管落在大肉櫃子蠢濁的軀體旁,恰被黑洞洞的大口吞落,正好在此時生了爆炸,就見“泥盆紀遺物”的表面忽然隆起一個大包,隨即平複如初,也沒有從中傳出任何聲響和震動,仍舊渾然無知地繼續向眾人爬來。
眾人駭異失色,雷管在“泥盆紀遺物”體內爆炸,卻沒有對其造成任何傷害,也許這是因為它蠢濁的軀體裡充斥著“無”。
可司馬灰對“無”只有一個相對模糊的概念,僅知道那是地殼膨脹凝固前的“彌漫物質”,不斷參與運動的時間和空間,都從其中而來。
這時“泥盆紀遺物”已近在咫尺,司馬灰暗呼糟糕:“此前對事態估計不足,不該冒然炸開牆壁,這回算是把婁子捅到天上去了!”他如今也不知如何應付,只得同其餘二人拖拽著通訊班長劉江河,竭力向甬道深處撤去。
甬道盡頭的石殿裡,梁壁仍在不斷崩落,上層那些考察隊員的屍體和“吞蛇碑”,都隨著殘磚碎石陷了下來,黑暗中到處混雜著塵埃,礦燈光束照不出一兩米遠,耳朵裡聽四面八方都是地震般牆倒屋塌的轟隆聲響。
眾人頭臉手足多處被碎石劃破,羅大舌頭的腦袋剛好被落石砸到,他雖然戴著“pith heet”,也自受傷不輕,滿臉都是鮮血,混亂當中完全辨認不出方位和周遭狀況,心裡更是著慌,剛撤到殿心,猛覺堆積如山的磚石瓦礫紛紛晃動,地面裂開一條大縫,似是被什麼龐然大物從底下拱了起來。
司馬灰等人腳下傾斜,不由自住地往後仰倒,心知甬道裡回不去了,仗著身手靈便,就摳住兩側斷牆,一邊躲避滾落的碎石,一邊向側面移動。
此時眾人都已察覺到殿底也有“泥盆紀遺物”,正如先前所料,這座吐火羅地宮,與緬甸的黃金蜘蛛城一樣,其本體都是“泥盆紀遺物”的軀殼,只不過“黃金蜘蛛城”半是生物半是化石,呈僵死狀態,而“吐火羅地宮”卻還是個活生生的怪物,從甬道以及地下出現的東西,都是它的腹足。
眾人從吐火羅人留下的神秘壁刻,以及禹王鼎上的山海圖中,可以得知“泥盆紀遺物”,形如腹足螺,酷似沒有七竅的“帝江”,寄生地宮外壁中的夾層裡。那白毛專家生前曾想告訴考古隊,此處由於受到彌漫物質影響,粒子進入了量子力互相作用狀態,整個地宮都處於時間與空間的曲率半徑範圍之內,不再屬於已知的廣漠空間,而是另一個有進無出的不明空間。生物從外部接近它的時候,會因自身電場,使這個空間出現一個物質通道,但從裡往外走的時候通道就消失了。那“吞蛇碑”的詭秘形狀,大概就是古人對“泥盆紀遺物”最為直觀的描述,怪蛇暗示著生命與時間,一切都從無中出現,也可以被無徹底吞沒。
司馬灰等人當然理解不到這種深度,但也清楚自己這夥人置身於“泥盆紀遺物”的軀殼內部,如果跑不出去,那麼多同志用生命為代價換來的秘密,就將被永遠埋沒在地底,但眾人身邊的速雷管和“ppss沖鋒槍”,連自保都難以做到,地宮裡可供逃竄的空間越來越狹窄,考古隊逐漸被逼入了死角,這不是魚死網破般還能有一拼,倒像是幾條金魚妄想從密封的魚缸裡逃脫。
第八話 費城實驗
“泥盆紀遺物”在牆體間掙紮欲出,考古隊四周全是斷壁碎石,眾人攀至傾倒的“吞蛇碑”頂端,就已經無路可走了。
羅大舌頭將背負的通訊班長劉江河放下,胡亂抹了把臉上的塵土和鮮血,氣喘籲籲地對其餘二人說:“這回可真是遇上過不去的坎兒了!”
司馬灰也是深感絕望:“要是沒用雷管爆破牆壁,說不定能夠多活一會兒,如今可妥了,還能再往哪跑?”
勝香鄰再次看到“吞蛇碑”,心裡驀然一顫,忙對司馬灰說:“1958年那支科學考察隊的時間並沒有消失……”
司馬灰不知勝香鄰想到了什麼,但眾人性命只在呼吸之間,就算考察隊死亡後的時間沒有消失,也改變不了現在的處境。
勝香鄰思維縝密,她此時覺察到事情並非先前所想,因為白毛專家是遇到考古隊之後才開始死亡,所以眾人始終有一個先入為主的錯位判斷,認為1958年到1974之間的時間在地底“消失”了。
其實被“泥盆紀遺物”軀殼包裹著的空間,其內部並沒有任何異常,不管考古隊在地宮中停留多久,時間也不會消失,如果白毛專家身邊的時間曾經消失過,那他早就被虛無徹底撕裂成原子粒子了,連屍體都不可能留下。
真正古怪的地方,應該是“泥盆紀遺物”的軀殼,1943年美國海軍曾根據特斯拉提出的“匣子猜想”,在費城進行過一次機密實驗,透過交流電聚集了大量磁雲,並將一艘“愛爾德裡奇”號驅逐艦從中投放到另外的空間,這個實驗證實了自然界中,確實存在著若幹孤立的神秘空間,它們的周圍,都是不能穿越的“彌漫物質”,也就是司馬灰所說的“無”。
因此“泥盆紀遺物”軀殼中的地下宮殿,相當於一個被“無”包裹著的匣子,唯有近似“蟲洞”的通道,才能穿過線性的時間座標,1958年的科學考察隊,以及1974年的考古隊,都是經過蟲洞進入了這個神秘的“匣子”,它使前後兩者的時間交錯在了一起。
在這個危急關頭,勝香鄰來不及對其餘二人多說,只能形容“泥盆紀遺物”軀殼上的蟲洞,是一個客觀存在的通道,不過地底濃密的磁雲,彎曲了周圍的物理空間,所以考古隊原路返回的時候,就已經找不到“蟲洞”了。
司馬灰和羅大舌頭面面相覷,他們知道勝香鄰不會說些無根無據的言語,如果能找到“泥盆紀遺物軀殼”上的蟲洞,就有機會逃出去,可四周漆黑一團,到處都在塌方,許多區域也已被碎石填埋,眾人勉強置身在傾斜的“吞蛇碑”上,形勢岌岌可危,多說還能再支撐一兩分鐘,怎麼去遠處尋找“蟲洞”?
三人想不出可行之策,實在不知應當如何理會。這時只聽得“慼慼嚓擦”之聲由遠而近,用礦燈尋聲照去,就見密密麻麻的“屍鱟”,正成群結隊從斷裂崩壞的縫裡湧出,迅速從四面八方向著“吞蛇碑”圍攏而來。
羅大舌頭叫苦不疊:“怎麼跟破褲子纏腿似的陰魂不散,都死到臨頭了,還想著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