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辭憂說著,給盛攸淮看自己在文章上寫的標註。
這篇文章是一位自號明春女史的人所作的《逐鹿論》,以古時兩位公主爭皇位的事例開篇,從燕弦春的角度寫今日之事的破局法。
此論層次分明,環環相扣,遣詞造句亦是精粹簡練,讀來令人拍案叫絕。燕辭憂昨日晚看到這篇,今天看完了所有書,又忍不住拿出來重讀。
她正愁無人分享,此時盛攸淮看著她的批註,臉上滿是贊嘆之意,讓燕辭憂瞬感遇上了知己,欣喜地多說了幾句:“句句珠璣,令人發省,做出此論的人定有堪比令姜季蘭之才。”
“我也這麼想,”盛攸淮點頭,“你說的令姜季蘭是?”
燕辭憂方才嘴快,說完才意識到盛攸淮聽不懂,解釋道:“此二位是我們史書中著名的謀士,在姜朝末年的亂世中妙計頻出,輔佐各自主上稱帝。”
“原來如此,”盛攸淮笑道,“殿下說話總如此……”她思量片刻,望著天邊的落日,聲音不自覺柔和下來,“如此自然。”
“嗯?”燕辭憂愣了愣,她倒是明白盛攸淮口中的「自然」,只是察覺到話語中隱含的感情似乎有些複雜,一時捉摸不透。
“怎麼了?”盛攸淮轉回來,用書抵住燕辭憂無意識靠近的動作,奇道,“殿下表情好奇怪。”
“沒什麼。只是想這些成語我也可以默寫下來。”
她猜想盛攸淮自己也不明白。燕辭憂垂下眼。
“那當然好,對了,”盛攸淮轉了話題,她指指燕辭憂手中的《逐鹿論》,“此論是祁知州呈上來的,主上看後喜不自勝,立刻要明春女史入仕,明春女史答應了,不日便會到達。”
“那太好了,”燕辭憂將那點不知名的疑惑拋到九霄雲外,振奮道,“真想見見此般才華橫溢之人。”
洛陽知州的官府總有些手忙腳亂,時不時會因為一份簡牘鬧翻天,恨不得將官署府外的樹都掘地三尺。
全因她們的上司實在粗心,雖然這一年成長了很多,但還是免不了忙中出錯。鐘晚冷眼看著自家上司從下午抓狂到傍晚,終於忍不住開口:“大人,您又丟了什麼東西?”
祁欽和哭喪著臉,從滿桌的簡牘中抬起頭:“我把我姐姐丟了!”
祁景和是七天前走的,能證明身份的腰牌和信物,是祁欽和下午在書房角落裡翻出來的,算算日子人都要到晉王府門口了。
早知道聽姐姐的讓她檢查一遍了。祁欽和再次把臉埋進公文,頹然地想。本來一月前就該走,但仲冬之際氣溫驟降,祁景和這個病秧子不過從官府回到祁家,就因為吹了冷風病倒了,之後的行李和交接等事便全由祁欽和包辦。
她在姐姐面前再三發誓一定不會出錯,找了一隊壯婦護送,看著人安穩出城。
日日牽掛是自然,她也得意於自己處事穩重,難得不出錯,等姐姐回來了定要讓她好好誇獎自己一番——直到她找出腰牌。
祁欽和腦中的戲臺已經搭建到祁景和被晉王府侍衛無情趕出,身穿單薄衣袍在京城乞討的情狀,不禁雙眼含淚,不知如何自處。她拍桌而起:“完了,真的完了。快給我一匹馬,我要去找姐姐。”
鐘晚忙拉住她:“大人!”她誠懇勸告:“您先別急,說句不好聽的,女史比起您心思縝密多了,還能發現不了沒帶腰牌,想不到辦法嗎?況且您將女史詩賦呈上去時,也是說了這是您姐姐所作吧?”
“對對……等等!完了!”祁欽和緩過勁,剛想坐下來,卻忽然想起這一重失誤,絕望地大叫一聲,“我沒告訴晉王殿下,明春女史是我姐姐……”
鐘晚無言以對。
她沉默的功夫,祁欽和已如脫韁野馬般向外奔去,她身手矯健,三兩下已翻身上馬,手中長鞭一揮:“好姑娘,我們去找姐姐!”
鐘晚大驚,她喊道:“大人!你還有事務!”
“管不了了!”祁欽和扭頭大喊。
“大人!”
又有人喊她,這次是信使,正氣喘籲籲跑來:“您、您的信!”
“給鐘長史!”祁欽和勒馬,甩鞭指向後面的鐘晚,還待再走,卻見鐘晚似有所感,搶過信翻了兩下,看見信封上熟悉的名字簡直要喜極而泣:“大人,是女史的信!”
又是一場人仰馬翻、雞飛狗跳的戲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