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親眼見到的打點滴還看檔案也是眼睛在唬我嗎?”陳南聽著很不是滋味,他問季北,“你這種做飯難吃就算了,連自己生病都照顧不好的人,有想過賭約結束後的打算嗎。”
季北的呼吸一滯。這個問題像一把鈍刀,緩慢而殘忍地剖開他精心維護的表象。輸液管裡的液體滴答作響,彷彿在倒數他們之間所剩無幾的時間。
剎那間他心裡湧現出一萬種想法。
陳南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他在想什麼?他已經想好賭約結束後的打算了嗎?他想結束了嗎?
還是說……那個吻終究把他推得更遠了?
季鏡片後的眼睛黯淡下來,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
“回答我,不要不說話,我現在可是非常生氣。”
“我怕你可憐我。像你借給我生日願望那晚一樣”“但我並不想用生病綁架你。”
輸液瓶最後的液體流盡,護士過來拔走了針,陳南用著不容反駁的語氣說:“那就跟我回家休息。現在!立刻!馬上!”
回到公寓後,季北熟練地從藥箱裡取出分裝盒。陳南站在廚房門口,看著他精準地倒出各種顏色的藥片,動作嫻熟得像做過千百次。
“你……最近一直這樣嗎?”
陳南的心突然揪了一下。這個在畫室裡能記住自己每個顏料位置的人,這個在他每次宿醉後都會默默準備好蜂蜜水的人,現在病得昏昏沉沉,而他卻連對方什麼時候開始生病的都不知道。
陳南看著季北吞藥的背影頓時有了一種挫敗感,庸醫說的這叫什麼喜歡,真的會有人在喜歡的人生病好幾天後一點都沒發現的嗎?他突然想自責的扇自己兩巴掌,但斟酌了一下發現還是捨不得自己的臉,於是輕輕用手掌貼了兩下自己的臉。
“嗯?”季北察覺到陳南的目光,“你餓了嗎?要不要先吃飯。”
“好,那我點外賣……”陳南順口說完才突然想起來季北還在生病,一時間只好尷尬的用生硬轉彎補救道:“……還是做飯呢?”
季北看見陳南原本躍躍欲試的快樂情緒突然間從天上砸了下來,低低的落到了地面上。
“吃你想吃的就好。”季北的視線跟著低落掉下的情緒下垂,聲音因為生病變得有些微微的甕聲甕氣,恍惚間一聽,還錯覺了點委屈的意味在裡邊。
陳南為什麼會突然在意起自己?為什麼會突然提起賭約?他已經開始討厭自己了嗎?一個個念頭在季北腦海裡炸開。是因為自己總像個老媽子一樣管著他?限制他吃外賣?忘記帶鑰匙?熬夜趕稿時強行關掉的臺燈?還是因為那個失控的吻,打破了他們之間微妙的平衡?
“去洗澡。”季北發愣間,陳南突然將疊得整整齊齊的睡衣塞進了他懷裡,推著他進了浴室。
他盯著懷裡那團衣服,柔軟的棉質布料帶著烘幹機留下的溫暖氣息,在浴室門關上前轉過頭問陳南:“為什麼突然關心我。”
剛準備離開的陳南一臉不耐煩的擺擺手道:“生病的人有特權。”
說罷便帶上了門。
季北站在花灑下,任由熱水沖刷發燙的軀體。真狼狽啊,他在心裡苦笑。偏偏這個時候生病。
季北將手掌貼在冰涼的瓷磚上,試圖給滾燙的掌心降溫。那個吻確實太沖動了,他懊悔地想。陳南一定是被嚇到了,才會突然提起賭約的事。也許該好好道個歉?就說那天喝多了,或者說只是一時糊塗……
但心底有個聲音在冷笑:承認吧,你根本就是蓄謀已久。從大一起就偷偷記下他所有的喜好,假裝不經意地買他喜歡的漫畫,熬夜幫他改畫稿,甚至那個荒唐的賭約——不都是你處心積慮的靠近嗎?
花灑的噴頭一下子停止,浴室突然安靜得可怕。鏡子上凝結的水汽模糊了他的倒影,就像他始終看不清陳南真正的心意。他伸手抹開一片清晰,看見鏡中的自己眼眶發紅,連努力扯起的嘴角弧度都怪異生硬的要死。
“真是……太難看了。”
“我想請問你真的確定他日記本的用途嗎?”
諮詢師的談話讓陳南格外在意,他聽著淋浴間裡傳來的淅淅瀝瀝水聲,鬼使神差地就轉身走向了書房。
推門的瞬間,陳南下意識屏住了呼吸。季北的書房永遠像被尺子量過般規整,連書籍都按照中國圖書館分類法分類的井井有條。
靠牆的書架上整齊排列著十幾本筆記本,書脊上的年份從他們大一延續至今。陳南的手指懸在空中逡巡,最終抽出一本封皮泛黃的《一號床觀察日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