昀佑瞳孔驟縮:“陛下!”嘶吼破開喉嚨。景冥眼底帶著同樣絕望的死寂,“朕這就剜出這顆心給你看,你死之前至少看看它,”昀佑從未聽過景冥如此蒼涼的聲音,一字一句,都在扯斷昀佑的神經的:“看看它,怎麼為你疼了無數個日夜!”話音未落,狠厲的劍鋒已破開景冥的肋骨,挑著燭影刺入血肉——快過燭淚墜地的剎那,快過昀佑凝滯的思緒。
“不要——!”終於,已經虛弱到隨時可能停止呼吸的昀佑,不知哪兒來的力氣,飛身上前,用血肉模糊的手死死扣住劍身,在劍鋒擦著帝王心髒三寸的地方堪堪止住。
昀佑忽然讀懂了景冥眼中翻湧的痛楚……原來,景冥身上的每道傷,都連著自己的血脈——那麼之前她那麼多次徘徊在生死邊緣,景冥該是怎樣的肝腸寸斷?所有刻意忽視的細節在此刻串聯成可怕的真相:每一次她以為的冷落疏遠,都是帝王在暗處張開荊棘織就的護網,而那斷了的醫藥,分明是蘇家又一個挑撥離間。
第一次挑撥,景冥信了昀佑,在她的身上留下刻骨的烙印。
而這一次挑撥,昀佑卻將疑影化作利刃,斬斷自己的生路,深深傷害了景冥。
殷紅的血珠順著交疊的手腕滴落,在青磚地上彙成小小的血窪。景冥突然松開劍柄,染血的指尖撫上昀佑凹陷的面頰:“現在知道疼了?“她的聲音陡然輕柔,卻比方才的怒喝更令人心驚,“那你可知道了,朕為了你,五髒六腑都被碾碎重組過多少回?”
素來深思敏捷的護國元帥喉頭滾動,竟半個字也吐不出來。她終於明白,自己那些自以為是的犧牲,於景冥而言不過是另一種殘忍的淩遲——這次,她真的錯了,而她的錯,險些用一把雙刃劍,同時捅穿了兩個靈魂,甚至將百廢方興的容國重新拖入地獄。
兩人之間令人窒息的沉默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
景冥瞳孔驟縮,幾乎本能的將昀佑護在身邊,聽風辯位,猛然放出一隻袖箭,躲在暗處的黑影自空中掉落。
剛要上前檢視,又聽見破空之聲,來不及多想,景冥再次飛身攔在昀佑身前,緊接著,一支冷箭將景冥的胸膛刺了個對穿——疼痛激回了景冥作為帝王的冷靜:“這次,蘇家終於找對人了!”
“景冥!!!”昀佑聲音中帶著從未有過的恐懼——她就在她身邊,她怎麼能讓景冥涉險!
昀佑近乎粗暴的掙開景冥,殘破身軀爆發出驚人的力量,以掌風掃落三枚淬毒蒺藜,碎裂的骨節像釘子釘穿了身體——混賬,帝王護衛關鍵時刻都死哪兒去了!
正當此時,暗巷深處突然傳來駿馬嘶鳴,原本景禹在秦王府翻查賬冊,突然門外小斯來報說帥府火光喊殺聲沖天,景禹竟頂著暴雪策馬橫穿朱雀大街,生生將兩刻路程縮至小半柱香。
就在刀劍聲漸漸平息、昀佑準備鬆口氣時,破空聲卻自樑上襲來。昀佑以身為盾拼盡力氣又一次擁抱了景冥,沒想到,景冥胸前插著箭簇,借力帶著昀佑轉了個身,將她護在身下。
景冥死死壓住不斷掙紮的昀佑,“這次,該換你來痛了。”說完,景冥閉上眼等著透骨釘穿進身體。然而卻沒有預料中的劇痛——昀佑突然瞥見景禹從廊柱後沖出,這位素來不懂武的親王竟張開雙臂,為昀佑和景冥擋下了這一擊。
箭簇在景冥胸骨間顫動:“景禹!”劇痛撕扯著帝王被貫穿的肺葉,一邊用染血的龍紋廣袖袍服將昀佑裹成繭,一邊喉間腥甜又噴濺在景禹逐漸慘白的面龐上。
“誰用你個不識武的來逞能!”景冥將昀佑蜷進臂彎,另一隻手卻死死攥住景禹冰涼的腕脈。弟弟口中溢位黑血,脖頸處青黑色紋路開始擴散。
“三姐……”景禹渙散的瞳孔聚起微光,試圖勾起慣常的笑,“下輩子……不做皇家人……但想……見三姐……和……昀……”
景冥渾身骨骼都在發出悲鳴。她將昀佑的臉埋進自己未受傷的頸窩,握著景禹漸漸失溫的手——這個自幼跟在她身後討糖吃的弟弟,這個說要替她種滿宮牆鷹嘴梅的傻子,此刻正撕扯著她本已割裂成兩半的心魂。
昀佑減弱的鼻息,景禹逐漸遲緩的脈搏,兩具殘破身軀的重量壓得她寸寸佝僂,最終轟然倒在滿地血冰之上,仍固執地用身軀為兩人築起最後一道屏障。
外面,幾乎同時趕來的風輕也帶著府兵第二度包圍帥府,囑咐府兵統領:“留個活口,要會喘氣的。”
三百兵士如黑潮般湧入院落,刀光劍影中刻意留出的缺口處,一名刺客踉蹌逃向暗巷,府兵統領帶著三十精銳悄然尾隨其後。
蘇府朱門被破開的巨響驚醒京城暗夜,統領踩著戶部尚書蘇炳仁癱軟的脊樑跨入門檻,暗格中,賬冊、淬毒的暗器堆滿了整個密室,其中竟混著若幹假兵符——這蘇家,是做了多少備用的假貨,是以為他們這些當兵的都沒眼睛?
“蘇大人好手段,”統領用絹帕包起其中一個,瞥向庭院裡捆成粽子的戲班伶人,那些“優伶”指尖的老繭,分明是常年握弩留下的。
“刺殺聖上人贓並獲,統統拿下!”
至此,從景冥登基作亂至今的蘇府,打完了六部到禦史中丞的全部底牌。
帥府內血腥氣濃得令人睜不開眼。風輕遣人找來了宮外休職的太醫。景冥的貫穿傷因為避開了要害反倒不礙事,但景禹和昀佑命懸一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