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鬧!“向來儒雅的風輕一拳砸在案幾上,硯臺裡的墨汁潑髒了《北狄風物志》——那書頁間還夾著昀佑昨夜批註的“犀象畏火“四字。他抓起狐裘沖進暴風,朝著狼骨峽方向嘶喊:“快馬通知五王爺!他要的硫磺和火油……”
狂風吞沒了後半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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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哭澗的巖壁像巨獸獠牙,三千輕騎揹著浸透獸油的草人貼壁而行。昀佑伏在冰裂縫隙間,看著狄人巡邏隊舉著火把經過。那些裹著狼皮的身影不會想到,腳下河泥裡埋著三百個“鬼影”——每個鬼影都是一個輕飄飄的草人。
昀佑一揮手,草人被推入暗河。浸泡過犀象糞便的腥臊味順流而下,引得獸欄裡響起此起彼伏的嘶吼。北狄士兵罵咧咧地掀開獸欄,卻見黑壓壓的“人影“正順流漂來。
“敵襲!“
示警的號角剛響就被獸吼淹沒。饑腸轆轆的犀象嗅到同類氣息,掙斷鐵鏈沖向河灘。昀佑在崖頂挽弓搭箭,鐵箭精準射斷吊橋繩索——
“轟!”
二十頭犀象墜入埋著火油的山澗,爆燃的烈焰瞬間吞噬獸群。北狄王在城頭目眥欲裂地看著自己的殺手鐧變成火球,卻不知真正的殺招已繞到後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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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撕開血霧時,昀佑的劍尖抵住了北狄王的喉結。老狐貍渾濁的眼珠盯著昀佑染血的戰袍:“容國當真無人了?竟讓個女人騎在頭上發號施令。”他故意將玉璽重重磕在案幾上,鑲金的狼頭紋震出裂響,“景冥那丫頭片子,怕是連血都沒見過幾回吧?”
“陛下十五歲單騎破千軍時,您還在給您的叔父舔靴子求活命。”她俯身收起玉璽,“順帶一提,破了噬魂陣的鳴鏑箭——是陛下親手鍛的。”
北狄王冷笑:“景冥一個牝雞司晨的妖女,以為你靠著裙帶拴住三軍,她就能坐穩龍椅?等你的血滲進凍土,那些將士轉頭就會扒了她的龍袍!”
“將士們確實會扒些什麼——”昀佑看著北狄王正在寫投降國書,“不過是扒了北狄狼旗給陛下墊腳。”她突然逼近老者的臉,“您可知為何容軍願為女子效死?因為陛下從不把將士當墊腳石!倒是您,為了那些不義之戰,一個親兒子都沒留下吧?”
老者疼得面目扭曲,仍嘶聲獰笑:“好個忠犬!景冥許了你什麼?貴妃之位?哈哈哈她連個名分都不敢——”
寒光乍現。
昀佑的殘月匕釘穿他手掌,將人死死釘在桌案之上:“陛下許我山河無恙。”她抓起染血的國書拍在案頭,“而您,連具全屍都求不得。”
北狄王突然陰笑,另一隻手悄悄摸向玉璽暗格:“什麼山河無恙……我告訴你,景冥不得好死!”他猛地掀翻案幾,機關弩箭自玉璽底座暴射而出,“她早該——”
鳴鏑的尖嘯截斷詛咒。
三支玄鐵箭矢破窗而入,一支貫穿北狄王眉心,兩支釘死他欲按機關的手。溫熱的血噴在昀佑臉上時,暗衛已閃至她身側——可惜遲了半步。北狄王垂死的抽搐觸發了袖中暗弩,淬毒的短箭擦過昀佑左臂。
直到北狄王的屍身如破布般癱軟在王座下,昀佑才低頭撕開染毒的布料——傷口已然泛出蛛網狀黑紋。
老狐貍袖中寒光乍現的剎那,暗衛的鳴鏑箭已穿透其眉心。但淬毒的匕首仍在昀佑左臂劃開血口。
“剜了吧,利索點。”她面不改色地撕下袖口紮緊上臂,看著軍醫顫抖的刀尖沒入血肉。冷汗順著下頜滴在青銅劍上,與北狄王的血混成詭異的圖騰。
風輕就是在這時闖進來的,向來梳得齊整的發髻散了一半,官靴糊滿泥雪,懷裡還死死抱著個藥箱:“你……”他瞪著昀佑鮮血淋漓的胳膊,突然抽出《容律》摔在地上:“護國元帥擅自出徵,該當擅專之罪!”
“問罪之前……”昀佑蒼白著臉笑出聲,“先把硫磺賬目理清楚?五王爺說火油少了三桶……”
“都什麼時候了還惦記這些!”風輕突然紅了眼眶。他哆嗦著開啟藥箱,裡面除了金瘡藥,還有景冥的親筆信——“務必全須全尾回”七個字被血漬糊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