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為保軍機不洩,景冥將所有暗哨分開排布,各個暗哨之間負責的兵士都各不牽連,景冥根據被景泰抽調走的那幾個兵士所負責管轄的區域順藤摸瓜,結果就是每個區域都被接入了“地龍”,一查一個準,想不懷疑景泰都難。
但是,急功近利的景泰沒想過,景冥親自布的局,自己怎能不留後手?不到一個晚上,景冥帶著昀佑,以雷霆手段鏟了那幾個被景泰收買的兵士,一時間血染鷹嘴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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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旋途中,景冥感受著後面那人綿長的氣息,忽問:“你的縱地術師承何人?”
“也是玄元門。”
“父母呢?”
馬匹忽然嘶鳴。昀佑勒緊韁繩,月光將她側臉鍍成冷玉:“聽師父說的,家母是永興三十三年的流民,難産死了,襁褓中的我被撿了去賣做‘菜人’。”她指尖撫過腰間水囊,“師父用一條鹿腿換了我,取名‘昀佑’,說是‘昀罩四海,天佑蒼生’。”
景冥的韁繩險些脫手——父皇書房裡有幅《流民圖》,畫中餓殍枕藉的慘狀,竟不及此刻耳邊輕描淡寫的三言兩語。
“昀佑,步伐再快些。”公主突然回頭,“盡早走到本宮身邊。”
有些光芒,越是照進暗處,越是灼人眼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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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在邊塞朔風的催化下辛如烈酒,厚重又綿長。從軍三年的昀佑繫著昭武校尉的犀角腰牌踏入帥帳,帳中老將們的私語聲像被刀斬斷般驟然沉寂。她目不斜視地單膝點地,甲冑碰撞聲清越如金石:“末將昀佑,參見殿下。”
景冥從戰圖前轉過身來,指尖還架著硃砂筆。青絲盡數綰進紫金冠,唯有耳後一縷碎發隨風輕拂面頰——那是幾天前與昀佑比試時被削斷的。
“來得正好。”景冥隨手將朱筆擲入筆洗,“來看看你的功課。”她屈指叩在一幅戰圖的某處,上面還留著道三年前的指甲劃痕。
那個被硃砂圈住的隘口,正是昀佑初遇景冥時採擷馬齒莧的荒坡,也是剛剛才被拔了地道的斷龍坡。她伸手按住戰圖邊緣,手中的薄繭與景冥的指節相觸。
“斷龍坡多灌木叢,不利於兵士埋伏,戰馬奔跑卻不受阻礙。若在此處設防,你有何策略?”
昀佑略想了想:“末將觀察過,北狄人擅長騎射,機動性強,速度快,此地正是他們的優勢所在。而他們速度快的原因,一因馬匹精良,二因身強體健,若將這兩樣在此處破壞掉,便可事半功倍……”
“如何破壞?”景冥的目光緊盯著昀佑,營帳內的氣氛變得有些凝重。
昀佑半晌默然,直到景冥公主幾乎要昀佑“不必勉強”的時候,突然眼睛一亮:“有辦法了!”
昀佑迅速在地圖上作標,著人在一些藏不住人但是藏得住物件的灌木叢裡下了馬絆子,又遣了一隊人馬去找一種蘑菇。
景冥面露疑惑:“馬絆子我能理解,可這蘑菇……有何用處?“
昀佑嘿嘿一笑:“殿下等著看就是了。”
那夜,昀佑的馬絆子將北狄頭陣馬匹絆翻在地,繼而後續部眾人仰馬翻,給北狄軍做了第一次“降速”;令人找的,是北境多生的瘴煙菇,百姓稱之為“鬼打嗝”,砸開之後能噴出煙霧一樣的種子,令人腹痛腿軟卻不致命,一顆便能殃及十數人。
“放!”
昀佑一聲令下,三百支裹著菌菇的弩箭撕裂夜幕。爆裂聲此起彼伏,紫霧如妖魅纏上狄人鐵甲。沒被馬絆子絆倒的戰馬嘶鳴著揚起前蹄,將背上騎士甩進混著孢子的泥沼。趁著北狄軍慌亂,昀佑殺入陣前,生擒敵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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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功宴的篝火映紅了北境的半邊天。昀佑抱膝坐在糧車頂,看著火星飛的滿天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