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人豢養的野狗!”景冥冷笑一聲,槍尖直取領頭者咽喉。那人卻突然將身旁同夥推向槍尖,自己反手擲出三枚毒鏢。昀佑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甩出匕首擊飛暗器,刀刃相撞的錚鳴驚起林間寒鴉。
“謝了。”景冥頭也不回,槍杆橫掃逼退兩側兇徒。昀佑趁機翻身滾至她身後,抓起簍中牛蒡葉裹住砂石揚向敵群,嗆得對面涕淚橫流。景冥的槍風恰在此時卷過,如銀龍絞碎漫天塵霧,將三人釘穿在凍土之上。
“左翼!”昀佑突然高喝。景冥未及思索便旋身後撤,長槍堪堪擋住偷襲者劈向昀佑後頸的彎刀。刀槍相抵的剎那,昀佑矮身鑽過景冥臂彎,短匕精準刺入偷襲者膝窩。兩人錯身時衣袍交纏,血腥氣混著對方若有若無的氣息,竟讓景冥恍惚了一瞬。
流寇首領見勢不妙欲逃,景冥正要追擊,忽見暗處寒光一閃。“當心弩箭!”昀佑猛地扯住她蹀躞帶向後拽去。箭矢擦著景冥耳畔飛過,釘入樹幹時尾羽猶在震顫。景冥反手擲出長槍,將弩手釘死在岩石上,轉頭卻見昀佑正用牛筋繩將流寇首領捆成粽子——正是玄元門獨有的困龍結。
兩人隔著滿地狼藉對視。景冥肩甲裂了道寸許長的口子,昀佑袖口被彎刀劃破,敵人的血珠順著利刃滴落凍土。她們甚至無需確認戰果,便同時走向東南角的歪脖松——最後兩個流寇正試圖解拴在樹下的馬匹。
“賭你三招內繳了那疤臉的械?”景冥挑眉,指尖摩挲著槍杆上未幹的血跡。
“賭殿下兩招就能讓獨眼龍跪地求饒。”昀佑舔去唇邊血漬,眼底燃著灼灼戰意。
最後一個流寇的哀嚎淹沒在風雪中,景冥驚覺,方才昀佑旋身踢飛敵人兵刃的姿勢,竟與自己幼時獨創的“回風掃葉”完全重合。而對方在混戰中替她擋開冷箭的角度,恰如三年前火海中那道義無反顧的背影。
“你究竟……”景冥攥住昀佑手腕,卻在觸及她掌心厚繭時啞了聲。那是常年握筆又執劍才會形成的特殊紋路,與自己虎口的繭子嚴絲合縫地貼合。
昀佑望著雪地上交織的腳印,忽然輕笑:“殿下的功夫怕不是跟民女定製的?”她踢了踢流寇首領的斷刀,“這兵刃也忒差了點。”
明明風卷殘雪的時節,景冥忽然覺得心口發燙。這村姑野路子裡的殺招處處剋制自己的破陣槍法,卻又能補全所有破綻,彷彿有人將半本失傳的兵書,提前刻進了彼此骨血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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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染透旌旗,軍營西北角的夥房騰起炊煙。
昀佑正將馬齒莧在陶盆裡摔打得噼啪作響,偷眼覷向帳外——景冥卸了銀甲,著一襲霽色常服斜倚在胡床上,執卷的手骨節分明,虎口覆著層厚繭。
“殿下不怕我下毒?”她將菜團子碼進蒸籠。
“能毒死本宮的廚子還沒出生呢。”景冥頭也不抬,“倒是你,鍋鏟都要攥出水了。”
昀佑手一抖,熱水濺上手背。她咬牙嚥下痛呼,景冥不知何時閃至身側,“疼就喊出來,忍著給誰看?”
蒸騰的熱氣模糊了昀佑的視線。她看著景冥夾起蒲公英菜團,貝齒咬破焦脆外皮時滿足地眯起眼。
“想不想從軍?”景冥突然發問,筷尖戳著半塊牛蒡葉包裹的粗糧。
終於問到點子上了,昀佑毫無猶豫:“想!”
景冥意外:“為什麼?”
昀佑盯著灶膛裡跳動的火苗:“景冥公主守著的北境線,是萬千百姓的活命線。”她將劈啪爆響的柴火往裡捅了捅,“我想成為那條線上的一根鐵釘。”
筷子落在案幾上的輕響引得昀佑抬頭。
“容國有幾十萬鐵釘。”景冥突然掀開帳簾,寒風中傳來傷兵壓抑的呻吟,“而且,你知道鐵釘被釘進凍土是什麼滋味麼?”指尖劃過自己鎖骨處的箭疤,“先是刺骨冷,再是鑽心痛,最後——”
“最後是鐵鏽混著狄人血的味道。”昀佑經常聽得師父說起自己出身的故事,戰亂、災民、餓殍,那時的村莊不是村莊,是煉獄。
帳外忽起喧嘩,景冥蹙眉按劍欲出,袖擺卻被拽住。昀佑將一塊菜團塞進她手中:“鐵釘會鏽,但利刃——”灶火突然爆開的亮光中,她眼底映出景冥從未見過的鋒芒,“是要淬血的。”
景冥凝視著少女眼中的星火,恍惚看見若幹年前的自己,心口似乎長出一縷絲。景冥反手將一把匕首拍在案幾上,震得碗碟叮當:
“明日卯時,新兵營報到。”
帳簾掀起又落下——景冥意識到自己怕是有點沖動了,竟將寶刃“殘月”給了個只有兩面之緣的女子。而帳內,昀佑摸著匕首上鑲嵌的墨玉,在漸起的風雪中笑出一口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