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人勉強把話說完,頓時哭訴成了一個淚人。
“逃?逃向哪裡?大漠深處?”那還不是一個死,既然都是死,為何要費力做個喪家之犬,要死也要死的體面些。
那步雲已經全然無所謂了,他擺擺手,“你快逃吧,不要在這裡了。”
“王上!”
宮人還想再勸,可是看到那步雲已經轉身重新回到了禦座之上,他知道,那人心意已決,再無更改的可能了。
咬了咬牙,他起身全也不顧地奔出殿外,尋找自己的活路去了。
大殿之上,只剩下了那步雲一人。
他端坐其上,閉著眼,靜靜地等著叛軍沖進殿來的那一刻。
父王,終究是兒子無用,讓這北狄的大好基業斷送在了我的手上。
兒子再無顏面去見父王,父王好走,就當從沒有這個不孝不忠的逆子吧!
他其實早就知道,他自己就是個胸無大志、頭腦簡單的無能之人。如若不是生在了帝王家,依他這樣的性子恐怕早已死了無數回了。
是這個王族身份庇佑著他直至走到了今天,他是時候該放下了。
那麼多的北狄亡魂還在天上看著他,每日每夜,他都活在煎熬折磨之中。
他已做好了受死的準備,從前那麼怕死,可是現在,他卻也能將生死看淡了。
所以,就這樣吧。
他等,可是過了許久,那喊殺夾雜著甲冑摩擦之聲好像漸漸地消失了。
睜開眼,殿外的火光也不知在何時暗淡了下去,這個夜似乎又趨於了平靜,好似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眉心微微皺起,只一下,又松開了。
因為他看到門邊黑影一晃,有人走了進來。
夾帶著夜色向他走來,燭光映照,夜色漸退,現出那張刀削的臉、通透沉鬱的茶色之眸。
那步雲勾唇一笑,狹長的狐貍眼卻並沒有現出狡猾詭譎的神色。
“沒想到,來取我性命之人竟然會是你。”
這個自小就被他踩在腳下的男子,他應該是對此不屑的、鄙視的。可是經歷了這麼多的事,他知道,自己照比此人來說,真的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赫連初頓住腳步,平靜淡漠地看著上座之人。
他的眼中沒有半分嘲諷之意,沉寂的如同死水一般,“叛亂已平,是朝中一個大臣故意散播天運逆轉謠言,擾亂民心。現已被依法懲處,所有參與叛亂的人皆被削首。”
他說的很平靜,一句話將這背後發生的殘酷與血腥給輕描淡寫地略了過去。
“你在放縱著他們起事,這一點倒讓我很是意外。”
赫連初也是沒有想到這個一心只想做北狄王的人,卻能甘心任其國家衰敗,甚至縱容那些叛亂之人將此事演變的越來越嚴重。
看來,他真的已經變了。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現在這些還重要嗎?”
那步雲不住冷嘲,也不知是在嘲笑赫連初,還是在嘲笑自己。
“我倒是很好奇,你回來是想做什麼?”他起身步步走下,走向赫連初。
“是早就知曉北狄這邊事態發展嚴重,特地回來打算看我笑話?還是你就是想借機將我趕下王位,你好藉著匡扶正義、懲處叛亂之名來坐上這把椅子?”
他站在赫連初的身側停下,側目盯著他,眼神雖散漫卻帶著一股無形的銳利,彷彿要將赫連初給看穿。
赫連初淡淡回視,不避不讓,“你現在問這些還有什麼意義?無論我做什麼,又和你有什麼關系?”
他倒是沒有回答,反嗆了他一句。
那步雲聽完,不怒反而哈哈大笑了起來,“是我醉了,我怎麼忘了,你可是北狄的二王子。即使你不想承認,甚至不屑承認,你的身上始終都留著一半北狄王室的血。即使你做了這王位,那也是理所應當的,畢竟……”
他頓了一下,“你終究強我太多。”
這是他發自肺腑之言,很早前,盡管他不想承認,他的心裡其實就已經對赫連初刮目相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