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嚴肅不過三秒,君蔔又恢複了他一貫的神態,他輕輕一吹,便將那落在胳膊上的枯葉吹走,落入火焰中,即刻化為灰燼。
“那這麼說來你是得知我這邊有危難,所以特地啟程趕往紫印關的,只是不想我們能在這裡相遇。”
“也對也不對,我並不知紫印關有危難,只是得知祁淵派往的人竟是你,讓我十分好奇,所以也想去那裡湊個熱鬧。這個狠心的家夥!還有什麼是他做不出來的。”
君蔔一副抑制不住的憤憤表情,不知道的真以為他在動怒呢,接著他語氣一變:“我真不明白他究竟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讓你為他這般如此。他這樣對你,你既然出來了也別回去了,跟著我走吧!”
瑤柯只是笑笑,沒接他的話茬。
君蔔十分無趣地仰躺在地上,對天長嘆:“看來你已無藥可救,連我這名動天下的鬼醫卻也束手無策了。好了,我要睡了。”
瑤柯將頭上的氈帽向下壓了壓,靠向樹幹,也默然閉上了眼。
——
風沙浮動,黎明時分的空氣更涼了許多。
窗下站立的身影直至看到窗欞紙微微發亮,這才轉過身來,一步一步沉穩地走著。
榻上的女子面色蒼白、連唇也失了顏色,如同紙人一般靜靜地躺在那裡。若不是那鼻息間若有似無的呼吸,誰都會以為她已經死去了。
來到榻前站定,他默默地看著那個女子,伸手拂那垂下來的流蘇,似拂過片片流年。
“太後選定的是誰家女兒?”
“雲城蓁家。”
雲城,他曾經去過那裡,的確是一個好地方,不光風景秀美,就連那的兒女也竟像是水做的一般,柔婉可人。
猶記得他剛到那裡的時候,正值清晨。
細雨綿綿,他撐著一把油紙傘走在打濕的青石板路上,眼望著春湖雨露漣漪,那時他就決定等以後再也不想四處走了,就會到這裡,購一處宅子,養花弄草、賦詩作畫,若身邊有一位心儀女子,那這人生豈不圓滿?
他不禁惋嘆,這個蓁家的女子倒也可惜了。
恍然回神,卻已如夢方醒。
深邃的眸望著緊閉的眼,那眼中曾經總是保留著幾分掩飾、小心,卻也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一絲真意,他豈會感覺不到?
他鎖緊了眉心,沉下眸子,不願再想。
不經意間,他瞥見女子的右手心上靠近虎口的地方有一個紅點,似一粒血珠,可能因為她的手也太過蒼白,更顯得那點紅色異常明顯。
他走近了些,一偏身坐在榻沿邊,執起女子的手細細檢視,待看清那處是什麼東西的時候,他的目光一凝,嘴角竟緩緩漾開微笑。
那是一抹硃砂痣,米粒般大小,竟是一朵梅花形狀。
他沉思回往,記起那日午後,他正在書房中作畫,女子來到近前,語聲欣喜道:“公子,可否借我用下朱墨?”
他在畫一朵芙蕖,聞言並未抬眼只點了點頭,繼續手中的動作。
聽到女子的腳步聲遠去,那聲音似乎比以往中的沉穩多了幾分明快的感覺,他才不由抬頭。
後來有一次,他在外面回來,她如同以往一般早早地等在門邊,見他走來,上前接過馬韁繩。
彼此的雙手在這之間觸碰到了,她的眉心痛苦地蹙了一下,他問道:“可是受什麼傷了?”
她卻輕笑搖頭,眼神明亮,神秘道:“這是奴婢的一個秘密,等時候到了自然告訴公子。”
原來那個秘密就是這朵梅花痣嗎?
平日裡她總是喜歡雙手交疊放在前面,他本以為她只是遵守規矩、恪守禮節,卻也沒想到這裡面竟然藏了這麼一個小秘密。
距離那時都已過了這麼久了,如果這顆痣他沒有發現,那她是不是一輩子都不打算說了?
心裡忽然亂了起來,忙將她的手放下,他默然轉身,伸手入懷拿出一個繡著芙蓉花的荷包,摸著那凸起的工整緊密的絲線,眼神裡竟現出幾分猶疑之色。
“公子,我叫瑤柯。”
“公子,我是漪月。”
兩個女子的聲音在腦中交織纏繞,他快步走向門邊,伸手將門開啟,腳步略帶倉皇地離開了。
天已亮,心卻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