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不放過便不放過吧。
人生長寂寥,他所求不多,只是覺得養這樣一條可愛的狗,也能添幾分樂趣。
一雙人影映在屏風上,互相依偎,如膠似漆。
詔獄外秋意盎然,詔獄內陰冷如地獄。
應有時在詔獄裡枯坐了不知多少個日夜,終於在入秋後的第一場秋雨暫歇之時,等到了那個他心心念唸的人。
“臣奉陛下旨意,來送殿下上路。”那道白色的身影在這昏暗骯髒的地牢中,宛若天上冷月山尖白雪被凡塵困住卻一塵不染,只教人移不開目光。
身後跟隨的宮人端著託盤沉默上前。
陸雪擁瞥了眼託盤上整齊疊放的白玉錦衣,淡聲道:“以往在國子監讀書時,你便最在意周身風度,這件你最喜歡的衣服,你還可以再穿它最後一次。”
“……”應有時寧願他雙目含恨反唇相譏,也好過這樣溫柔,溫柔得像只將他當做一個不相幹的人。
陸雪擁對於不相幹的人,總是慈悲而寬容。
“你當真不知我為何會喜歡這件衣服?”應有時的嗓音不易察覺地顫抖著。
陸雪擁垂眸看向那件衣服,與自己身上的顏色一模一樣,是應有時及冠那年他尋來了江南罕見的天蠶絲,親自設計圖案,再由相府繡娘細致小心地繡上了一月方才完工。
是他為了那份伴讀情誼,送的及冠禮。
“若早知今日,我絕不會多做這些多餘的事。”他淡聲道,面上並無半分情緒,就像這是一件尋常事。
應有時知道他說的是前世,心中驟痛,縱使萬分悔恨,卻已無力挽回。
他抬眼望向牢房裡那處狹窄的視窗,絲絲縷縷微涼的雨滴飄落進來,眸光不自覺恍惚。
“當初陛下為皇子挑選伴讀時,亦是這樣一場突如其來的秋雨。”陸雪擁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雨後清新的氣息剛鑽進來,便淹沒在詔獄彌漫的陰冷血腥裡。
應有時笑了笑,由於他雙腿殘疾的緣故,獄卒甚至懶得給他戴上腳銬。
他就這樣從容不迫坐於輪椅上,分明周遭一切皆是陰暗,卻依舊淡然。
“你竟還記得我們——”
陸雪擁面無表情地打斷他,“那天我始終記得,應我聞在得知我是太子伴讀時,一個人偷偷站在角落裡,難過了很久。”
應我聞,又是應我聞!
“我知道雪擁只是想將他推上皇位當你的傀儡,不必用他來激我。”應有時淡笑道。
可衣袖下掩藏的手,卻已無聲攥緊。
“傀儡?”陸雪擁失笑道:“可我認為,只要耐心一些,他會是一個很好的皇帝。”
“怎麼,你竟放心再次將陸家的前途賭在他身上?”應有時道:“別忘了,他也姓應。”
“他若敢步應昭的後塵,我自會清理門戶。”陸雪擁冷聲道。
前世種種慘狀依舊在眼前,他自是不會再將自身命運全系在旁人身上,即便那個人是應我聞。
“……清理門戶?”應有時唇邊的笑意淡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