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木料腐朽的氣息,昭示著這裡已久無人居住。
他站在空蕩蕩的客廳中央,一半身軀被窗外一閃而過的電光照亮,另一半身軀沉浸在濃鬱的黑暗之中。
幼小的程危泠踮著腳,趴在門上透過貓眼專注地看向寂靜無聲的樓道。
稚嫩的手指按在黑色的門上,指尖因為用力而喪失血色。
伏鐘朝不斷閃爍著白光的地板踏出一步。他想要朝程危泠走去,卻被一隻修長而冰涼的手臂圈住了腰。
身後的黑暗中,有人正環抱著他。
那個懷抱是如此的冰冷,被緩慢擁住的時候彷彿沉入粘稠和寒冷的烏黑泥淖。
正在發生的一切說不出的詭異,伏鐘本能地想要燃起真火看清黑暗中的事物,而重傷的雙眼卻在這一刻發出割裂的刺痛來。
黑白顛倒的視野染上血的霧氣,顫慄的瞳孔中映入最後一隻撞死在窗玻璃上的飛鳥,然後便什麼也看不見了。
近些時日伏鐘消瘦了許多,那隻手臂輕輕鬆鬆便能將其環住。
伏鐘在失去視覺的寂靜中聽見耳畔的低緩呼吸聲,有鋒利的尖齒和潮濕的軟物舔舐上他頸上鼓動的動脈。
在血液被夜色中的捕獵者抽取之前,利刃刺入血肉的劇痛讓他淪入黑暗的視野再次亮起。
伏鐘低頭看去,一柄長刀穿透了他的胸膛,將胸腔裡那枚微微掙動的髒器釘死在血液浸泡的腔室。
溫熱而豔麗的血順著如水的刀刃流淌下來,滴落在環抱著他的那隻蒼白手臂上。
視線盡頭,門口那個背對著他的小小身影轉過頭來。
——不是他以為會看到的程危泠的臉,而是另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阿鸞,你為什麼不救我?”
面孔的主人睜著一雙漆黑的眼睛,面無表情、一字一句地對伏鐘問道。
埋入血肉的刀侵蝕得更深,僵冷的金屬嵌進粉白色的胸骨,堅硬的骨骼發出鈍澀的哀鳴。
“阿鸞,睡吧,我等你太久了。”
懷抱的主人貼著伏鐘的耳側,輕輕說。
伏鐘在逐漸麻木的疼痛中,遲鈍地想起,那聲音的主人,正屬於長大後的幼小孩子。
也許是來不及,也許是默許沉默,他沒有回答任何一人。
他的頭無力地垂落,一道清晰的血線從蒼白的下頜劃下。
天青色的鳥羽紛紛零落,雜亂無章地撲了一地,如同被疾雨打落的竹葉,在徹骨的雨水中衰敗。
“程,快起床,離講座開始還有不到一個小時了!”
一個軟軟的枕頭砸在程危泠頭上,將掙紮在噩夢中的他硬生生砸醒。
閉合的視野中,黑暗散去,此刻他正被溫熱的暖黃色包圍。
程危泠睜開眼,發現天已經大亮。
漂浮著白色絮狀雲朵的天空湛藍,明亮的陽光從窗隙照入,灑在白色的床鋪上。
他的好室友拉維正在手忙腳亂地收拾著揹包。
這是一個普通的早晨,是他習慣了的普通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