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飛魄散……這世間,還有什麼值得我留戀的嗎……”女人悽然一笑,“燒了吧,燒了幹淨。”
“……好吧。”這事從頭到尾都是一個死局,程危泠想了想,決定尊重女人的選擇,“你還有什麼願望未了嗎?我可以順手幫忙。”
“未了的……願望嗎……”女人聽見這句話,猶豫了一下,然後從裙擺撕下一塊未沾上血的布料來,就著染血的手指,寫下一個人名和一行地址,“如果可以,替我給……我媽媽寫一封信,就說我……在這裡開始了新的生活,我……過得很好……”
猩紅的血淚順著慘白的臉頰流下,有如完好的白玉無可挽回地破碎裂開。
就著房間裡翻到的廢棄紙張,程危泠將鏡子用紙包裹起來,掏出打火機就要點燃。
在燃起的火苗就快要接觸到紙角時,一雙濕冷的大手從背後浮現,狠狠地掐上了程危泠的脖子,一下子將他拽飛了出去。這突如其來的猛烈撞擊令打火機頓時脫手而出,啪地一下砸飛到牆上,不知彈射到黑暗中的何處去了。
尖銳的指甲深深陷入了程危泠頸間的面板中,他抓住掐著他的手想要掰開,拼盡全力卻沒有撼動分毫。
喉間的疼痛讓程危泠沒辦法發出聲來,隨著氧氣耗盡,他感到肺腑蔓延開一片火辣辣的疼痛,就快要將胸腔撕裂,本該一片漆黑的眼前開始閃現大片銀色的碎芒。
就在程危泠以為自己會被這厲鬼活生生掐死時,鎖著他喉頭的手突然一鬆,恰好讓他掙脫開來。
這一下程危泠立馬反客為主,也不管手邊抓到了什麼,掄起隨手撿起的硬物便是一通狂砸,一邊動手還一邊對呆滯在一旁的女人吼道,“快找打火機!”
香爐中的殘香燃盡,空氣中漂浮的異香隨風漸漸散去。
坐在榻上的伏鐘猛地睜開眼睛,剛想著起身,便被胸腹間驟然襲來的劇痛激得嘔出了一大口血。
泛著不祥烏黑的殘血落在雪白的衣料上,伏鐘就算看不見,也能想到這情形怕是極為駭人。
身側響起侍女的驚呼聲,伏鐘還沒來得及出聲,便被劇痛再次攫取了神志。
——這強弩之末的軀體,已經難以支撐他動用法術。曾經對於他來說簡單不過的神魂離體,現在也成了雪上加霜的一步。
熊熊的火光照亮了幽暗的房間,兩道陰魂隨著火焰的騰起消散於空中。
程危泠脫力地跌坐在地,看著眼前被逐漸燒焦開裂的鏡子鬆了口氣。衣兜裡安靜了一整夜的手機突然振動起來,程危泠摸出手機,看著螢幕上顯示出的拉維的來電,按下了接聽鍵。
“程!你沒事吧!”
拉維的聲音從電話另一端傳來,程危泠方才有一種重回人間的感覺。
“我沒事,怎麼了?”
“警方找到兇手的屍體了——嘟嘟”
拉維剛講了半句話,突兀的忙音便響起,就此截斷了這通短暫的通話。
程危泠納悶著好好的電話怎麼突然就斷掉,握著手機正想要站起來,這一動,腳下踢到了一個圓滾滾的物體。
就著手機螢幕的光,程危泠朝腳邊看去——本該立在門外的陶俑女童的頭不知什麼時候掉了下來,就這樣晃晃悠悠地滾動到他旁邊,悠悠地打著旋。
程危泠回想起自己剛才抓著一塊板狀的硬物反抗,於是伸手往身旁一探。摸到手中的物件只消看上一眼,就令他霎時間毛骨悚然。
——他拿到的竟是一塊靈牌!
血的汙痕蓋住了牌位上的名字,程危泠用衣袖擦了擦想要看清,他剛剛辨認出第一個字,陡然間後頸一痛,整個人便失去了意識。
一個人影從黑暗中走出,來到昏迷在地的程危泠身旁,俯下身將靈牌從他手中抽走。
靜默的房間,此時此刻如同一具陳舊的空棺,在漫無邊際的夜色中,埋葬著不可訴說的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