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還好嗎?”
彌恙舉著傘從小巷走出來,每踏一步我都能清晰地聽見水粘連鞋底又分開的聲音。
我坐在公園的長椅上。上午和下午的大雨讓木椅濕漉,有位好心人擦了擦,但仍然有一些濕寒順著我的大腿蔓延到小腿。
這裡很安靜。沒有太多人會在明知今晚有大雨後依然決定來公園散步,連彌恙都打著傘。
寂靜讓我的意識越來越沉了。
我決定速戰速決。
“把東西給我。”我向他伸手,不是要東西,是為了讓他看清他給我手臂下得咒,“他已經看了。”
面前的人頓了一會兒,然後像是茫然無知似地問我,什麼?
我沒有多少耐心但我很累,所以低著頭,像是奶奶說故事一樣低柔又緩慢。
“今天是第七天。他要殺我,還可憐我似的幫我點了飲料,但最後卻什麼都沒做……因為這個咒,他離開了。危及自身、或者是危及他在乎的東西,但他不知道該怎麼解決或者知道但是覺得代價太大,總之,離開了。”
我看著他,“拖延時間。你想讓我多活一兩天……你還沒從我身上拿走你需要的東西嗎?”
他沒說話。看起來似乎無動於衷,但我知道不是。
幾個月的相處,我已經能夠理解且熟悉他話語間的每個停頓意味著什麼:他停頓多久、話氣微妙的轉折、皺眉或者揚唇……這些東西的含義相當豐富。
我垂著眼,漠然,“啊,其實……如果不是你跟我說七天後有人要殺我,我其實也只能乖乖地等你不知道哪天把東西送過來而已……但你偏偏跟我說了。是覺得無所謂被我知道,是粗心說了出來,還是……你根本沒辦法對我說假話?”
他還是沒說話、不知道是整理思緒還是什麼。
我漸漸有些煩了,“你為什麼非要從我這兒要到承諾?別裝,如果不是我說‘隨便你拿什麼’,你不會鬆口那麼快。那個人今晚來找你了嗎?你才著急地來找我是想要什麼?他的反應?他的資訊?你想要拿什麼東西跟我換?”
我並非想要他怎麼樣。如此步步緊逼,也只是想從他手裡拿到我想要的東西。
他該識相點。
彌恙上前幾步,伸出一隻手摁住我坐下,“您還在病中吧?請別激動。”
我抓住他羽衣,氣血上湧,悶頭咳了幾聲,“我們沒有利益沖突。你不應該騙我。我只是想讓我哥哥忘記我……怎麼,你怕牽扯上別人,讓自己的計劃變得麻煩嗎?”
彌恙這回看了我很久,他的眼神向來波瀾不驚,如今卻也瞧出了寒意。
我捏著他的袖子,笑了,“氣什麼?瞎猜猜而已。我都不計較你騙我了,現在只想要原本就該給我的東西……彌恙,別那麼貪婪。”
彌恙安靜了一會兒,看著我,眼神深處一片寒意,偏偏語氣一如既往地溫和。
“您有些過于敏銳。”
“可您現在還需要我。”我學著他的語氣怪裡怪氣地學了一句,“怎麼這麼無奈呢?”
他看了我半晌。
我旋即就笑了。
東西到手了。
……
腦袋越來越重了。我感覺有人往我腦子裡扔了一大把鋼針,鋼針填滿了腦子,擠在柔軟的血肉裡,又好像要從口鼻嘔出來。
滿鼻滿嘴的鐵鏽味。
“哇!”我捏著東西,俯身往垃圾筒裡吐了一口血。
腦袋終於清醒了些,我喘了幾口氣,往離開的方向走。
夜色如水。
彌恙坐在我背後那張長椅上,突然開口,“您做這些,當真是為了讓自己哥哥忘了自己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