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她慢慢站起來,慢慢站起來,像是巨人的一樣的陰影很快籠罩了他。
……但小樂她不願意見你們。
宮侑的大腦空白了一瞬。
抱歉抱歉,阿侑。母親又捂住臉,嗚嚥著。她不願意見你們……她現在的病很嚴重,不可以再受刺激了……抱歉、抱歉……母親的聲音像是訊號不好的無線電一樣,有些失真。
被斷斷續續地被接收到,大腦才遲緩地意識到。
噢,原來是這樣啊,是這樣想的啊。
像是被人從同一個地方捅了一刀。
冰冰涼涼的血流了滿背,聽到的聲音悶悶沉沉,好像塞了棉花。
他驀然覺得有些無力。
宮侑沒有再盯著宮母看。
宮治一直沒說話。
我說了……我沒有想見她。
最後,宮侑微微低著頭,以一句略帶狠意的話作了總結。
聲音沒有平常的從容張揚,因為氣虛和無力反而帶了一些冷意,像幽幽燒起鬼火,陰冷灼人。
他依次看過宮治宮母,是你們先提到她的……現在又賴到我身上做什麼?
宮侑覺得自己被羞辱了。
也就是從那天起,他決口不談一句宮樂的事。就算不得不提到,也是一臉為難幸災出許多許多貶低和諷刺的話。
宮侑真的沒有想見她。
只是偶爾會做夢。
很漫長的噩夢,很漫長的下午……他玩著她的頭發地說要給她紮辮子,她笑嘻嘻地說那我幫阿治紮,宮治就在一旁,手上拿著剛買回來的零食,懶洋洋地上樓。我才不要,男孩兒紮什麼辮子,你幫阿侑紮吧……然後就是無數碎掉的遊戲機和被紮破的排球,他蒼白著臉,看著她像是瘋子一樣尖叫哭喊,說這輩子最討厭最恨的就是他們兩個!
他每次從噩夢裡驚醒、頭冒冷汗的時候,都會惡狠狠地咬住被子想……瘋子,宮樂這個瘋子!蠢貨!白痴!他有她這個妹妹算是倒了血黴!
不就是排球嗎?他沒帶她打過嗎?不就是遊戲嗎?他沒帶她玩兒嗎?……討厭他?她宮樂以為自己算什麼東西,要不是他護著她,她早就被那群小孩兒大人欺負死了!一個拖著病怏怏的身體,病鬼病秧子沒人要的病鬼!……早點死吧,就死在醫院裡,再也別回來了……
宮侑把能想到的一切詛咒和髒話都罵了個遍,邊罵著,鼻尖卻開始漸漸酸澀,牙齒咯吱咯吱地咬著被子,眼淚就淌下來了。
月色如水,眼淚濡濕了枕套。
他的妹妹是個騙子。
他冷靜下來,撇下一切驚恐憤恨思念怨毒地想。
明明是她拉著他和宮治的手說要一起長大——是她!是她說的要一直一直住在一起,要一直一直在一起!是她!
是她說的——是她自己親口自願地說的!
是她!
為什麼會很喜歡看小孩兒撒潑?
不是喜歡。
很久很久以後,某個瞬間,沉浸在某種詭異的滿足裡的宮侑突然後知後覺地明白了。
偶爾……真的只是偶爾,幾個瞬間而已……不經意瞟見那些孩子的時候,看見那些健康的、撒嬌的小孩兒,一個想法會像流星一樣劃過他的腦海,如果她……
……
宮侑抿住嘴。
再然後的事都很朦朧……宮樂像是完全消失了。他開始覺得解氣,後面很著急,想去找她,再然後,就覺得自己很傻。
……